传统武侠小说(抗战)连载。《牛半招寻道》。作者:丁奇大帅。(一)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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发表于 2012-12-31 00:09:39 | 显示全部楼层
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 第六章
牛幺娃上甩甩桥救小孩的事,街坊邻居们议论很久,走在大街上,人人都是赞许的目光看着。他却没当回事,似乎这件事发生在别人身上,与他无关。空闲时间,照样练他的功夫。
因盐水的浓度受季节影响,盐厂只能下半年开工熬盐,每年的上半年歇工。
一九二八年的清明节刚过,镇上来一个摆擂台的人。他说哪个打赢他,奖励三十个大洋,他脱下功夫衫,把三十个袁大头大洋排成扇形,摆放在上面,太阳底下特别刺眼。正值歇工期,每天有上百的大人小孩来看热闹。三天过去,没人出来打擂,他摆出五十个大洋。
牛幺娃仔仔细细打量过这人。他说他是山东人,本姓杨,自幼习武至今三十多年,走遍大江南北。身高约有一米八左右,比我们这里的人高出大截,满身肌肉疙瘩,真正的“虎背熊腰”。没人应战时,他就自己耍拳,拳头过处,冷风掠面而过,牛幺娃知道这个人有功夫。但是他记得师傅的交待,没必要出这些风头。还是老老实实练自己的武功。
大宁县保安团的林团长来比武打擂!
林团长是四川南充人,自幼习得好武艺,当过兵,受伤后安排到大宁县保安团上任,一百多斤重的石锁他每天要举几十下。听说宁厂镇来人摆擂台,他想来看看这人的武功到底咋样,竟敢如此大胆摆场子。
牛幺娃认为这是学艺的好时机,他挤到人群的最内圈,想看个一清二楚。
他们都脱去上衣,光着上身,外地人穿的白色的功夫裤,林团长穿的黑色功夫裤,看上去比外地人矮小。他们约定好比武规矩:点到为止,直到对方主动认输。双方行过抱拳礼,便走入场地中央。
林团长的“黑虎掏心”,直插杨师傅的心窝,童子拜观音挡开,反手双掌打在林团长的胸口,林团长没站住,连连后退两步。
嗯,这人有些功力。林团长稳住身子,缓口气。
乌龙摆尾攻下盘!金豹擂石挡住!饿虎扑食!双龙出洞!林团长露出破绽,杨师傅追上去,和尚拜塔!林团长被撞得摔个四脚朝天,倒在人群边。
哦———人们惊叹。
林团长站起来,略显紧张。
泰山压顶再打!杨师傅微微转身,顺手牵羊!抓住林团长的手臂,脚踹他的膝盖,一捋一踢!林团长直直地扑倒在地。
三个回合下来,林团长知道自己不是这人的对手,起身主动求和认输。
多谢师傅承让!杨师傅谦逊地说道,两人握手言好。
见林团长没打赢,人们不禁倍感失望,人群中到处是遗憾的叹息声。牛幺娃第一次亲眼目睹这样真真切切的比武,谁输谁赢没在意,他还深深地沉浸在两位师傅的你来我往的那招式中。山东人杨师傅的武功确实高强,刚才三个回合的招式中,他出招快捷,应对自如。牛幺娃顿生敬佩之情。
牛幺娃看完林团长他们的比武,回来特别兴奋,就像“打了鸡血”,手脚痒痒地。对着火纸猛打,又连续飞两百多个石头,觉得还不过瘾,他去抱那个石磨盘。
走到它跟前,牛幺娃先深呼吸几口,抖抖手膀,马步站稳,双手紧紧扣住磨盘的边沿,大吼两声,把石磨盘抱起来!他抱着磨盘在院坝里慢慢地走两圈,又放回原地。
虽说有点吃力,总算搬得起了。呵!呵!牛幺娃挥舞着双臂,高兴得又蹦又跳,顺手抓起个大石头飞出去,“啪”!打断泡桐树的树枝。
明天再去打兔子。这次一定得打死两个!上次失败没打着,牛幺娃不甘心,决心找它们“报仇雪耻”。
牛幺娃改变策略,躲在大树背后“守株待兔”。约半个时辰,一只灰色的野兔蹦过来,他屏住呼吸,看好的动静,握紧石头,用尽全力飞出去,只打中它的后腿,受伤的兔子还是逃脱。他平静下来,再次调整呼吸,趴在田坎上,耐心地等候着。
草丛中又一只兔子钻出来,鬼头鬼脑地,竖起双耳打听四周的响动,确认没危险,才又蹦又跳地跑出来觅食。牛幺娃估算着兔子跑动的快慢和方向,瞅准时机,“嗖”!“嗖”!连飞两块石头,打中它的脑袋!牛幺娃大步跑出来,倒提着打死的兔子,高兴万分。回想起师傅飞石打当兵的和卖打药的贼的事,如果飞石能打中兔子,就能打中跑动的人。牛幺娃终于明白师傅教他这样练的道理。
师傅,我练成了!师傅,感谢你啊!  他朝对面的大山喊,感恩之意无语言表。
安静片刻,又打死一只。他提着两只兔子从令牌石山坡回来,叫他妈做红烧兔肉,问哪个打的,他轻描淡写地回复:我用石头打的。
自从打败林团长后,摆擂台的杨师傅把大洋加到八十个,到今天是第六天,还是没人敢出来应战。
白鹿镇在大宁河的上游,距离宁厂镇四十多里山路,镇上的徐师傅今年五十二岁,已练三十年左右的铁砂掌。乡亲们都晓得他在练功,他的手宽大粗糙有力。几十年来只外露过一次,那是在民国十三年(1925年)的冬天,山上下来十几个“棒老二”(方言:土匪、抢劫犯)到镇上抢粮食和猪肉,老百姓没得办法,徐师傅追上去,出手打两掌。有个棒老二被打得飞出去几丈远,当场毙命,另外的撞在柴禾堆上,摔断肋骨,不能动弹,其余的吓惨了,放下东西逃命。平日里偶尔有几个痞子想作恶犯难,只要徐师傅朝站过来,他们都赶快散开。从此,镇上太平无事。方圆几十里都知道白鹿镇上有个练铁砂掌的徐师傅,武功厉害,人品好。
徐师傅听说过宁厂镇上山东人在摆擂台,也听说县保安团的林团长只打过三回合就认输的事。在众人的鼓动下,他决定来会会这个山东人。
铁砂掌!徐师傅出手,杨师傅就知道他练的是铁砂掌。杨师傅躲开他迎面而来的三掌,心中多了几分警觉。
开山劈石!僧人推墙!徐师傅又是两个杀招逼过来,杨师傅躲闪不及,中了一掌,倒退两步,红红的手掌印显现在左肩上。
好!好!好! 见徐师傅把山东人打得 连连后退,看热闹的人群欢呼雀跃。
杨师傅内功深厚!他挨了我的铁砂掌还能稳住,而且未受大伤,说明他的功力深厚。徐师傅不敢大意,晓得眼前这个山东人的确有真功夫。
徐师傅身高一米六五左右,精瘦干练,步伐灵活,出手稳重,铁砂掌功底好,不能跟他硬碰硬。用推手!杨师傅决定改变招术,准备接招。
游龙戏凤!徐师傅的下穿掌直朝杨师傅的腰间打来。杨师傅反手顶上去,缠住徐师傅的手臂,化解他的攻势。徐师傅不管用什么招式,杨师傅的双手如沾有胶水样黏住他的双臂,若即若离,让他无力、无势发招。
只看见他们的手臂紧紧地套住,你进我推,徐师傅急于发力,可始终找不到合适的机会,脸憋得通红,杨师傅的手象面团样柔软,徐师傅的手进打不到人,也无法抽推。牛幺娃没见过这种手法,觉得格外神奇。屏气静神地观看着,生怕遗漏。
他们就这样僵持着,徐师傅瞅准空隙摆脱杨师傅的“纠缠”,他明白这是推手的功夫,专门克制他这种硬功的,再打下去他没有赢的把握。
“杨师傅果真是武林高人,在下认输,敬佩敬佩!”徐师傅拱手赞扬说。
“不敢当!徐师傅的铁砂掌功力高深,在下自愧不如,承让!”两人是英雄相惜。
围观的人看见徐师傅也没能打赢山东人,在声声叹息中散去。等人群走完,牛幺娃凑上前去问:
“师傅,你今天使的么里招式呢”
杨师傅正在收拾衣衫,看见一个壮壮的小伙子站在他面前,谦逊地求问,看看牛幺娃是个实在的娃,和蔼地回复道:“太极推手”。
“ 哦,没见过。”牛幺娃没弄清楚啷个回事。仍觉得格外神奇,回想着他们打斗的情形,不声不响地回家。
牛幺娃回去抱起磨盘走三圈,打烂五斤火纸,拍树。练得浑身大汗淋漓,手脚疲软才罢手。睡到床上回忆这两次比武中的招式,明白师傅临走时说的“强中还有强中手”的意思,自己见识的武功太少,看来今后必须找机会学更多的功夫。他又去令牌石山坡飞石打野兔,这次顺利多了,出手四次就打死三只。眼见自己的功力渐有进步,牛幺娃心底有种说不出的高兴。
山东人打败徐师傅后,放言说三天之内要是有人打赢他的话,奖励一百个大洋!他依然把大洋摆在白色的功夫衫上,分外夺目,惹得路人唏嘘感叹。自从那次上甩甩桥救下那个小娃后,工友们对牛幺娃都是另眼相看,佩服他力气大胆子也大,怂恿他去试试。
工友不知道他跟朱叫花学过武,更不知道师傅给他特别交待的事。不过,真的上去跟他比试,我怎么才能赢他呢?牛幺娃在思考。
“四两拨千斤”!他忽然想起师傅给他讲的“化”。
今天是最后一天!早早地就有百多人围住杨师傅的场子,看着白花花的银子拿不到手,都急切地巴望着马上出来个“武圣人”。牛幺娃穿件短褂,抱着双臂,和文生及其他工友们蹲在地上等着看稀奇。
“牛幺娃儿,你龟儿子的力气最大,去试试嘛!”文生他们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,并把牛幺娃朝里头推。
“你叫我送死嘛!”牛幺娃甩开他们的手,满腔怨气地回应道,坐回原地。
杨师傅耍完拳,端坐在地上,闭目运气,完全不理会周围的嘈杂和打闹声。约半个时辰后,他站起来,拱手抱拳大声说道:
“宁厂镇的各位父老乡亲们,今天是在下摆擂的最后一天,如果你们中间有哪位英雄好汉赢了我,大洋归他。如果没有这样的英雄,那我明天就去别处。想赢钱的赶紧!”说完,又坐下,以轻蔑的眼神巡视着面前闹嚷嚷的人群。
人群中阵阵骚动,有叹惜,更多的是无望。
牛幺娃听到他这样说,血气直往脑门上涌!见牛幺娃有些异样,文生他们趁他没注意,几个工友合力再次把他推到场子的中央,还使劲儿地喊他:
“幺娃子,上!我们给你扎起!”人们都为牛幺娃鼓气。
试试就试试!输了就当拜师学艺!牛幺娃见乡亲们这样热情,这样相信他,决定跟山东人比试。他回想在前两次的比武中,山东人使用的招术,想想师傅从前的嘱咐和自己平时练的功,暗下决心:
说不定我打得赢他!牛幺娃这么想,全身立刻放松,深呼吸几口,攒足劲,活动活动手脚,学着杨师傅的样子,抱拳恭敬地:
“请师傅多多指教!”
杨师傅定下神来瞧瞧这个被推进场的人,正是前几天询问他的那个愣头小伙子!
“小兄弟莫谦虚,后生可畏!”杨师傅见牛幺娃有礼有节,也拱手还礼。
他们并没有急于交手,而是围着场子转圈,相互打量着对方。三圈过后,杨师傅说:“兄弟,请!”
“师傅,你请先!”牛幺娃回答。
“好,那我不客气!”杨师傅说着,拳头就已冲到牛幺娃的面门。见势不妙,牛幺娃跳开,杨师傅扑空。接连三拳,牛幺娃运用低头缩腰、侧闪、旋转身成功地避让,杨师傅拳拳落空!朱叫花先前特地告诉过他,要是遇到强人,尽量躲开他的前三招,泄其锐气!他做到了。
杨师傅见自己连出几拳,没能挨着牛幺娃的身,这时才知道这个小伙子不简单。
“兄弟,你拜师练过”。
牛幺娃没答应话,冷静地注视着杨师傅,提防他突然出招杀过来。他们又在转圈。
通臂长拳!杨师傅的拳头似饿虎扑羊奔向牛幺娃的胸口,牛幺娃伸出他的那双大手,抓住杨师傅的小臂,猛地往上抬高,杨师傅的上腹部完全暴露出来,用他抱磨盘的力气,拳头冲向杨师傅右边的胸肋,听到“咔嚓”两声轻微的断骨声,杨师傅护着痛处,迅速地弯下腰来。
大多数的人没看清楚,站在最里面的人也只看到牛幺娃出手打一拳,根本没搞明白啷个回事,都还等着后头的好戏。眨眼间,杨师傅满脸痛苦状,双手撑住右边的腰,半蹲在地上,接连摆手示意,叫牛幺娃住手,不要打。
牛幺娃见到这个情况,赶忙过去,诚恳地说:“杨师傅,对不起,我不知轻重,伤着你”。
杨师傅强忍住疼痛:“小兄弟,不是你的错,你有了不得的功夫,是个奇人,我认输,你把那一百个大洋拿走,是我‘有眼不识泰山’,日后,你会是英雄好汉的。”
“师傅,先不说这些,我不是为赢你的大洋,是想找你拜师学艺,再说我失手打伤你,钱你拿去治伤吧。”牛幺娃诚心诚意地说。
“好!幺娃子好样的!”文生他们又在高声喊叫。
发表于 2013-1-1 00:24:06 | 显示全部楼层
    第七章

牛幺娃打赢了!
宁厂镇炸开锅。工友们要求他讲讲到底用的什么招打断山东人的肋骨,那么大的力气是怎样练的,特别是文生还强迫他说出师傅是哪个。牛幺娃说出他的师傅就是朱叫花,还有八年前朱叫花飞石打断当兵的手臂和四年前打走飞毛贼的事。
  “哦,就是在烤鱼店打趴二十几个保安队员跑脱的那个叫花子,‘真人不露相’啊。”有人感叹道。
林团长和徐师傅跟山东人打那么多回合,都没有打败他,你就那么一拳打得他无还之力,你那是么里招?”文生硬是不服气地问。
“我那个不是么里招”牛幺娃不能解释断臂功的事,只好敷衍他们。
  “你娃半招胜过别人几十招,那我给你取个名字‘牛半招’吧”,文生笑嘻嘻地说。
  “要得,要得,你有真功夫,我们就叫你‘牛半招’”众人附和着。
树大真的招风。上门说媒提亲的、大富人家请他去当镖师的,林团长听说他打擂的事,也亲自上门来请他到县保安团。他们家几乎天天都有人来说这说那的,扰得牛幺娃心烦意乱。端午节临近,牛幺娃跟他父母商量说想出远门,去找师傅,父母断然回绝他的要求。
牛幺娃现在是“七里半边街”的“大红人”,今年端午节的龙舟赛肯定有他一席之地。
平时装货物的小木船,涂抹一些花花绿绿的稀奇古怪图案后,就变成生动活泼的龙舟。根据队员头上缠着红黄白青色布条,分别叫“红龙”、 “黄龙”、“白龙”等,代表大户人家参加比赛,赢得头名的就意味着今年的生意兴隆,所以,每只龙舟队都是倾尽全力比拼。
船头的人一手握缆绳,脚蹬船舷,掌控龙舟行进的方向,一手挥舞彩色旗帜,按照他们自己规定的节奏呼喊号子,指挥全船队员划桨。中间是两排精心挑选的青壮男丁,最后头的是一面大鼓。锣鼓声一响,比赛的龙舟就朝规定地点飞奔而去。
每每这时,最兴奋最热闹的不是龙舟上的那些人,而是看龙舟赛的乡亲们。河滩,半边街,大路上,到处是拥挤不堪的人群,绵延两、三公里,几乎是“人背人”,偶尔有不小心者,还会被挤下河。等龙舟开始划动的时候,他们就跟着往下跑,“七里半边街”和北岸的人流,形成两条硕大的游动的“旱龙”,与水面上争先恐后地龙舟相呼应。欢呼声冲出二仙山顶,响彻云天。
经过三轮比赛,最后,牛幺娃他们代表罗家盐场的“红龙”队获得头名,队友们相拥祝贺,都夸奖他是个“福娃”,带来好运气。接下来的几天,他们依然沉浸在那种欣喜中,不能自拔。
五月初十的晌午时分,牛幺娃正在吃饭,门口的两个狗子陡地狂吠起来,大群人高声喊着牛幺娃的名字暴风般地灌进他们家中,原来是保长带着人来抓牛幺娃的壮丁!
他爹差不多是乞求的口吻:“保长,你行行好嘛,我们屋里就幺娃子一个后人,独苗,莫抓他去当壮丁行不?”
  “不得行,我们政府的军队天天都在打仗,何况他力气大,又会武功,正是我们需要的壮丁,县长大人专门点名要他。”江保长盛气凌人,没有半点商量的余地。牛幺娃的妈死死拽着他的手,生怕别人抢走她的儿子。他妈听到保长这样说,拉着牛幺娃赶紧跪下磕头:
“保长,求求你,放幺娃子的生路,我们年年给你上贡嘛。”他妈拖着哭腔哀求道。牛幺娃横眉冷眼地注视着他们,拳头攥得紧紧的。
“莫说那么多,抓人带起走!”江保长下令,端着长枪的保安队员们拿起绳索就去捆牛幺娃。
“哎呀,造孽啊!”牛幺娃的妈禁不住伏在地上嚎啕大哭。他爹看见实在是没有办法阻拦,还是乞求的口气:
“保长,就算你们抓他走,我总可以给交待两句话唦。”
“好嘛,搞快点。”
他爹把牛幺娃拖到灶屋,打开后门,叫他赶快沿着河边朝剪刀架方向跑,出去躲几年。牛幺娃听到这个,在眼眶里打转的泪水夺眶而出,“扑通”跪倒在地:“爹,孩儿不孝,你们养好身子,过几年,我再回来。”
  “晓得,你出门在外,第一保住自己的命,第二多做善事。”
  “我记住了,爹。”
   “快走!”
   出自家房门,牛幺娃跑过十八罗汉山、青狮白象岩,翻剪刀架,穿九层楼峡谷,来到巫溪县城。县城的街道并不宽敞,两排板壁屋朝后面山坡延伸,远不及宁厂镇上“热闹和繁华”。保长说县长点名要他,知道这里不是久留之地。站在河坝,远远地就能看见云台观矗立在悬崖顶上,直耸云端。他早先听说过那是个出名的大庙,先找个吃饭睡觉的地方,打算连夜赶过去。
  等牛幺娃爬上云台观,庙里已经掌灯。正值端午节期间,还有很多信民和居士在这里留宿敬佛。他吃完斋饭跟着人们睡通铺,今天走了几十里路,挨到铺盖就睡着。
天刚蒙蒙亮,居士们都起来做功课、打扫房间殿堂,牛幺娃帮着做事。他们正在擦拭观音殿时,一位身材高大魁梧穿黄色道服的人大步流星地走过来,信民们立刻放下手中的活,礼恭毕敬地称呼:“师傅,早”、“主持,早”。他也礼貌地微笑着点头回礼。牛幺娃学他们的样,站在边上,大气不敢出。后来居士们告诉他这个就是庙里的主持玄智大师,外地来的高僧。红光满面的样子和蔼可亲,热情大方,人人称他“活菩萨”。
玄智大师巡视回来,在牛幺娃面前停下脚步,关切地问:
“小伙子,你是新来的吧”
“嗯,昨晚上。”
“你年轻,就帮我们到后山上去砍些柴,要得么?”
“从小就砍柴,这个我得行。”牛幺娃爽快地回答。
      
云台山的峭壁高万丈有余,周围的山峰全都是小小馒头的样,堆砌在它脚下。大宁河挤压在层峦叠嶂间,变成一条深蓝的丝带。犹如柳叶的小木船,艰难地行驶着。
云台山的主峰建道观已有一千多年。因身后全是悬崖,看得头晕目眩心惊肉跳,工匠们不敢做工,山谷间升起团团浓雾,遮蔽险境,他们才能完成精心的施工。这个在云里雾里惊心动魄之间修建的道观就叫做“云台观”,高五层,呈八角形,飞檐和立柱上雕刻有奇花异草、珍禽灵兽,每个翘角都镶嵌金丝。阳光下,金灿灿的,炫目耀眼,若遇薄雾穿越其间,“玉皇大帝的宫廷宝殿不过如此”——百姓们赞叹道。
与主峰相隔仅丈余,有个陡崖拔地而起,有小桥飞渡,崖顶修的观音殿。殿外的绝壁上安放一个活动的龙头,顶上专门设的插香烛的地方,据说只有心地特别善良没做过亏心事的的人敢上香,不是这样的人上去后要坠崖摔死。每年总有那么几个人不怕的,都是一去无回。玄智大师来做作主持后,仔细查看地形,叫人把龙头固定住,才没出摔死人的事。附近的山坡上,还有大雄宝殿、祖师殿、玉皇楼等十几座殿堂,厢房几十间,每逢年三十到正月十五、节气和六月、九月的观音庙会,烧香拜佛的人潮水般的接踵而至。
牛幺娃按主持的吩咐,老老实实地帮他们砍柴。这天他正准备上山,玄智大师叫牛幺娃跟着他走。他们来到乌龟山上,大师询问他的老家和姓名后亲热地说:
“你就是宁厂镇的‘牛半招’”。
牛幺娃吓着了,心想他啷个知道他的这个名字。见牛幺娃不解的样子,大师微笑说:“我看见你就知道你练过功的,问了你的来路,那肯定就是你。你不知道,这些事情江湖上传得蛮快的。”
“那都是他们瞎编的,我没得那么凶。”牛幺娃不好意思地低下头,不敢直视。
大师把手按在一块约有三寸厚的石板上,若无其事地地说:“没关系,你看这边”。牛幺娃赶紧把目光转过去。
大师按着石板的手有个极其轻微几乎难以觉察的抖动,顿时听见“咯嘣”碎石的响声,瞬间那块石板裂成四块!
牛幺娃惊讶得半天没回过神来,傻乎乎地盯住大师,如木棒杵在地上,张着大嘴,却又哑口无言。
“大力金刚掌!”玄智大师见牛幺娃瞠目结舌的样子,心平气和地给他解释:“挨打的人五脏六腑破裂,当场毙命。你知道我为什么要给你看这个吗?
“师傅给我说过‘强中还有强中手’。”牛幺娃嗫嚅道。
“不是。我观察你十多天,你为人谦虚正直。现在正是乱世,这身武功拿来保护自己,可惜了。如果提高功力,为更多的人造福,那将有无量的功德。”大师满含深情的说。
牛幺娃有些吃惊:“我能为别人造福?”
  “ 助人者助己。”大师沉吟着。
牛幺娃在心里默默念叨这句话。
  “大师,你知道安徽的九华山和山西的五台山吧。我师傅叫我到这两个地方去找他。”牛幺娃想起这个大事。
“你从这里先到大昌,顺着长江走就到九华山,再往西北走才能到五台山。它们离得蛮远的哦。”
“多谢大师指点”牛幺娃说着磕头拜谢。
  “好吧,希望你功德圆满。”
傍晚,牛幺娃倚着云台观的阑干,欣赏落日晚霞。
灯笼一样红彤彤的太阳,被大山垭口咂舌咬住。群峰间紫色的浪潮,翻滚着,涌动着,一浪追赶一浪,一浪盖过一浪,巍巍青山在轻歌曼舞!在奔走相告!。湛蓝湛蓝的天空中,昂首嘶鸣的骏马、蠢蠢欲动的羊群、苍茫无际的湖水、高高的雪山……金色的、黄色的、雪白的……来了,去了,又来了……火红的霞光映照着云台观的飞檐翘角,道观和道观上的人完全融化于这片辉煌!
当大山垭口吞咽下最后半口太阳时,紫色的云雾渐变成青黛色的暮霭,千山万壑浸没其中。遥远的山际线,恰似弯弯曲曲的钢丝,倔强地伸展着。倦鸟归林,山坳里炊烟袅袅,大人们高声呼喊自家小孩的乳名,他们该回家了。
站在云台观,可以清楚地看见后溪河口的那座山峰。牛幺娃挂念家中的父母,不知他们此时在干什么。心口隐隐作痛。想回家看看,但又怕当壮丁。
抓壮丁,打仗,苛捐杂税,饿死人……如果没得这些事……
“唉——”牛幺娃长长的叹息声,在走廊间回荡。
明天是观音庙会,需要很多的柴禾。他迈着小步回厢房,略显沉重。
云台观成了“人山”!直到中午过后,人们还在蜂拥而来。
卖香烛的案桌几乎被他们掀翻。突然,阵阵嚷嚷声传过来:
“让开,让开,等我们先买!”七个黑衣男人奋力推搡着,分开道,一位身穿绸缎衣服的年轻男子走过来,几个老年人被撞倒在地,旁边的人不服气,揪住他们的衣服开始扭打。牛幺娃见状,跑去找主持玄智大师。
“住手!”大师厉声喝斥,洪钟般的声音震荡着每个人的胸腔。扭成团的人群松开手。
“你们怎么跑来惹事生非?”大师质问,“这里本来就是众人起善念行善意的地方,你们偏偏来作恶,为何?”
“他是县长大人的二公子,有钱有势的不得了,惹不起。”人群中有人小声咕哝。
“我是有钱人,买三百个大洋的香烛。他们后头来。”年轻男子手里把玩着几个大洋,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样儿。
  “在菩萨面前没有穷人和富人,只有善人和恶人。”大师凛然地说。那个男子哑了口,不知如何作答。
“我比他们买得多。”
“我佛不会在乎你施舍的多少,而是看你诚心诚意的多少。”大师平心静气地劝诫他,“施主,多做好事,不要动不动就打打杀杀。人凭好心,莫问前程。”
牛幺娃听到大师这句话,心里“咯噔”地颤抖。
年轻男子这会儿实在找不出另外的理由来搪塞,转过身,招呼他的那几个人:“走,下山回去,还怕大洋没得用!”
晚上,牛幺娃向年老的居士请教“人凭好心,莫问前程”的意思。
  “就是叫你多做好事善事,你的前途自然美好,心想事成。”
  “哦,是这样,明白。”牛幺娃若有所思地回应道。
发表于 2013-1-2 20:19:53 | 显示全部楼层
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 第八章

当牛幺娃走到大昌镇时,上衣、裤子都撕烂成布条,光脚板,满脸黢黑,标准的“叫花”样。他跑到大宁河边,把全身上下洗 干净,坐在岸边,观看着来来往往的人流。
大昌镇有一千多年的历史,大宁河和洋溪河在此交汇,连长江下通宜昌、武汉达上海,依大宁河上通陕西、湖北,是地道的水码头,上上下下的大船、小船几十艘,码头边拥挤不堪,可谓“人声鼎沸   ”。其中,码头搬运工人的喊叫声是最大的。青石板台阶从河边到镇南门,磨得油光明亮的,真实地见证着人们的足迹。
牛幺娃找到搬运工的工头,说他想当搬运工,不要工钱,只供他两顿饭。问他的来路,他说 为了躲壮丁跑出来的。工头看看他结实的身子,便答应他。干十几天后,工头见牛幺娃力气大,每次抱二、三百斤的货上下船十分轻松,而且不多言多语的,只顾埋头干活,就把牛幺娃介绍给他的姓张的亲戚,在镇东门开豆腐店,差个推磨的,供吃管住,另外还开工钱,牛幺娃连连说要得。
张老板的豆腐店是镇上生意最好的,每天不够卖,有个十六岁多的儿子,可力气不大,磨的豆浆接不上。牛幺娃来后,推的那个大石磨,推三、四个时辰,生意明显好很多。张老板心里高兴,更加喜欢牛幺娃。干完活,晚上牛幺娃就悄悄溜到镇西边山坡的树林中练他的基本功、飞石功和断臂功。
大昌镇上镇南门的青石拱门中,生长着一棵老槐树,枝繁叶茂的,甚是旺盛,据说有几百年了。人们倍加珍爱,过年过节在树下放鞭炮,给它披红,以示吉祥。拱门两旁各有个威风凛凛的石狮,这里是人们聚集娱乐的地方,外地来耍猴戏的、说书的等等都是在这儿。晚饭后人们聚在树下摆闲龙门阵,说长道短的,特别是这两、三年来,镇上跑宜昌、武汉的船工们天天在树下讲外头打仗的事,绘声绘色地,吸引老街上不少的男女老少。有几次,空闲的时候牛幺娃也去听过,天花乱坠地没听懂,只听到他们说天天打死好多人。
中秋节临近。“走,摸秋去。”豆腐店张老板的儿子张三水兴致勃勃地喊牛幺娃。
  “摸秋?”牛幺娃满头雾水。
  “摸秋是我们这里的习惯,”三水给牛幺娃解释,“ 每年的中秋前后, 趁着明晃晃的月亮,只要你愿意,可以到别人家的田里去“偷”摘茄子、南瓜、柑桔等东西, 主人家看见也不会责怪你。我们每次这家偷几个,那家偷几个,回来时怀里抱一大抱,高兴惨了,真的好玩。”三水余味未尽地说。
“你们不怕挨打?”牛幺娃还是有些不明白。
“都是穷人家地里的,你偷的越多他越高兴,只不过没得好多东西偷。想多偷点,还得到大富人家的地里去,他们地里的果子品种多,长得又好,千万不能让他们晓得。如果第二天知道哪个去他们地里“摸了秋”,准会找上门来把你朝死里打,打死没处伸冤的。前年我们隔壁的汪二娃就遭活活打死。他妈哭得死去活来的,屁用。”
  “我们白天看过,有蛮多好东西,今晚上跟我们一起去摸秋。”三水狡黠地说。
  “我不去。”牛幺娃低声回答。
月亮升起来,果然是如水的当空皓月。不容申辩,三水他们拉起牛幺娃就跑。
地里已经有人在摸秋,大家嘻嘻哈哈地打闹着。三水他们摘几个辣椒、茄子,觉得不过瘾,跑到他们早就“瞄准”的那块地。
那大块地里面种满黄瓜、辣椒等好几种庄稼,长得特别茂盛,是大富人家的地。三水他们不管那么多,翻过田埂,扒开栅栏,五、六个伙伴鱼贯而入,手忙脚乱地摘起来。他们从东头摘到西头出来时,每人都脱下衣服装着满满的大包“秋果”。最好吃的就是那个黄瓜 ,咬一口,嘎倍儿 (方言:很、特)脆,清香味满嘴喷。三水禁不住感叹道:
  “哎呀,好久没吃到这样的,真的好吃!”咂咂嘴,吃不够的神气。牛幺娃听到后面地里有人在吼,可能是他们刚才摸秋的那块地的主人发现,  喊三水赶快跑。于是,他们跨沟越坎,飞快地跑回家。
第二天下午,牛幺娃和三水那群伙伴在南门槐树下看耍猴戏,正看得津津有味时,忽见赵家的老板带着十几个家丁赶过来,凶神恶煞地叫嚣:“闪开,我们找人!”,他们径直走到三水面前,质问道:
“三水,你老实说,昨晚上你们是不是去我们家地里摸了秋的。”赵老板不依不饶地说。
“没有。”三水有些胆怯,不敢承认。
“还有你,外头来的叫花子,帮人推磨的,敢跟着他们去摸秋,胆子硬是不小啊!”肖赵老板指着牛幺娃的鼻子尖,恶狠狠地教训他。趁赵老板责问牛幺娃的这个短暂空隙,三水他们推开人群,撒腿就跑,东两个,西三个,眨眼间跑得没了踪影。
“快,抓住那个推磨的”,赵老板气得双脚跳,“给我打,往死里打!”。那些家丁一哄而上,三下两下就把牛幺娃推倒在地。本来他准备还手,想起师傅教他的挨打功,就双手抱住头,踡着身子保护好裆部,缩成个“皮球”,眼睛斜瞟着踢来的脚,忽左忽右地滚动,让他们打,但尽量避开打得最狠的。旁边有几位老年人看不下去,劝那些家丁不要打,留别人一条命,算是积德,他们才慢慢住手。
牛幺娃的身子像弹簧,倏地蹦起来,揩干脸上身上的血,怒视着打他的家丁。赵老板这个时候才仔细看看牛幺娃,原来是个非常壮实的小伙子,胸宽体阔,再看他火冒三丈的样子,怕他“发毛”(方言:生气、发疯)乱打,连忙叫他的家丁停下来。牛幺娃见他们没有继续打的意思,也就罢了出手的想法。转身进南门街,准备回豆腐店。他的这个举动倒把赵老板和看热闹的人惊呆,刚才还在地上挨打打得半死不活的,爬起来喘几口大气就平安无事,这个小伙子有名堂。他们大群人跟在牛幺娃后面,想看个究竟。
牛幺娃明白他们的意图,看见有家住户门前有对小石狮,每个约四百多斤重,跟他平时抱起走的磨盘差不了多少,估计自己应该抱得起。走上前去,十指扣住狮子底座,深吸几口气,把狮子抱起来沿着院子走一圈,再轻松地放回原地。又从柴禾堆里抽出根木柴,在手中掂掂重量,觉得合适,挥掌劈下,“啪”的脆响,那根木柴断成两截。牛幺娃扔下半截木柴,扬长而去。留下身后张口结舌的几十人,凝滞在街面上。
第二天,牛幺娃揣着结算的工钱,坐大船下宜昌。
牛幺娃坐在船头,听船工师傅们饶有兴致地给他讲三峡的故事。
船进巫峡口,两边的山峰就变得美妙无比,奇形怪状的,云雾缭绕其间,正如说书人说的仙境。登龙峰,龙头在最高的山头,身子匍匐在江边,随时都会腾空而起;圣泉峰,有股甘甜清冽的山泉水顺着山峰流淌,解了半山间众乡亲的缺水之苦;朝云峰,日出时,五彩云霞缠绕峰顶,变幻着成百上千的风景,让人如醉如痴。前面就是最出名的神女峰,船工师傅兴奋不已。
“快看,望霞峰,最早的朝霞和最后的晚霞都能照到她。后面那个就是神女,她是王母娘娘的小女儿瑶姬,专门来保佑我们的。”顺着他们的手指望过去,山峰间的人形石柱,真象刚出浴的女人,散笼发髻,披薄纱,屹立在悬崖边上,注视着江面,期盼丈夫快快归来,望眼欲穿,心急火燎的样子,叫人看着心痛。
“他每次看到神女,就想快点回家抱婆娘。哈哈……”旁边的师傅插科打诨地说。
“是啊,这个不假。看到神女,我们心里就不着急”。
牛幺娃怎么也想不到,山石垒成的山峰,居然能让人这样动情。人们向往美好的愿望是多么强烈!
神女峰的对面,东西走向的山梁如鸟嘴深深插进江水中,两边的山脊似展开的翅膀。“这是飞凤峰,神女的凤凰。怕她骑着凤凰上天,我们修有神女庙,天天给她烧香进贡,求她永远住在人间保佑我们平安发财。”船工师傅认真地说。
出巫峡,进入西陵峡,船工们没了说说笑笑,船尾摇橹把舵的,船头撑竹竿的,都紧张起来,双眼警惕地盯着江水,丝毫不敢马虎。这段峡谷中,暗礁多,水流湍急,漩涡多,稍不留意,船毁人亡。
江水的对岸,有几艘上行的船,赤身裸体的纤夫们脚穿草鞋,肩扛颤悠悠的纤绳,手攀岩石,喊着一声长一声短的川江号子,拉着木船一步一寸地行进。本来,牛幺娃看惯拉船的,不觉什么辛劳。但在这样激流汹涌的大江大河中,为了养家糊口,为了婆娘娃娃吃口饱饭,身子折成“弯弓”,这时才明白过日子的艰辛。他的鼻腔里突然有些酸胀。
“看!看!青滩白骨塔!”同行的客人叫起来。青滩有个回流漩涡,上游撞毁船只的杂物及人的尸骨冲流到岸边堆积成塔形小山,人称“白骨塔”。今天漂流着许多木板,还有几具尸体,男尸朝下,女尸朝上。
“最多隔两、三天就要翻船,只看哪个运气好坏。”撑船的师傅淡然地回应着船上惊悚的行人。透骨的寒意,钢针般的从脚底直刺头顶,牛幺娃接连打两个冰冷的哆嗦。
“坐好哦,坐稳哦,前面就是崆岭滩咯。”师傅招呼大家注意,“青滩泄滩不是滩,崆岭才是鬼门关”!
两个船工师傅紧握竹竿挺立着,象雕塑的铁人。牛幺娃钻进舱里,紧紧抱住船帮,心提到嗓子眼,悬吊吊的。
木船漂进房间大小的水潭,水面宛如煮沸的油锅,泡激浪滚,船身在里面打旋,左右晃荡,眼看着冲礁石而去。说是迟,那时快,师傅的竹竿死死地抵在岩石上,竹竿变成一张满弓,船头擦石过。才出这油锅似地水潭,又是急流险滩。木船如同离弦的箭,飞奔疾驰,河底的石头撞得船身“嘭嘭”响,小小木船似乎立刻就要被撞碎。颠上簸下,浪头打过来,扑进船舱,胆小的客人吓得面如土色,有的失声尖叫。师傅们则翻飞着手中的竹竿,敏捷的身手,气定神闲的样子,好比在平地干活的农民。
两个小时左右,木船才走完这段胆战心惊的“瓶子口”(崆岭峡)水路,悬着的心终于落下来,“总算捡回半条命”,客人们相互安慰道。牛幺娃这时发现自己的手掌心满是冷汗。
  “我们每走一回船,就是去鬼门关一趟。脚踩到地,才算活过来。”师傅们放下竹竿,又是轻松愉快的神情。船工取出随身携带的白酒,仰勃豪饮,滋滋地抿抿嘴唇,十分知足的样儿。刚才的惊心动魄都抛到九霄云外。
出南津关,汹涌的江水变得温和异常。晚霞在尽情燃烧,江面洒满细金碎银,欢跳着,涌动着,逼得人睁不开眼。
宜昌的大东门到了!上千艘帆船停靠在码头,绵延数十里。街面两旁的房子屋挨屋,望不到头。下船后,牛幺娃使劲跺跺脚下坚实的地面,感觉稳当,饱受惊骇的心才逐渐平静下来。
牛幺娃在街上闲逛好几天。最后,找到码头的货栈老板,还是干他的老本行——搬运工,而且搬的有从他老家(大宁厂)船运下来的盐,工钱极低,包吃住三天一个大洋。牛幺娃和他的工友们住在低矮潮湿的小屋,三十多个人挤的大通铺,门外砌的大灶台。工友中十几岁到五十多岁的都有。
发表于 2013-1-2 20:23:37 | 显示全部楼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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发表于 2013-1-2 20:58:47 | 显示全部楼层
鸡心岭 发表于 2013-1-2 20:23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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哈哈,朋友你好,正是你们的友好建议哈,敬请继续关注,感谢。
发表于 2013-1-3 19:12:40 | 显示全部楼层
第九章
刘明树来自荆州,比牛幺娃大两岁,工友们叫他树娃子,比牛幺娃单薄得多,力气小,又有病,监工嫌他搬运的货物少,常常拿鞭子抽他,前两天挨打的伤痕还清晰可见。牛幺娃挨着他睡通铺,他俩成为最要好的伙计,干完活,晚上邀约着去逛东门菜市口。
“日有千人拱手(摇橹),夜有万盏明灯(桅灯)”说的就是宜昌繁华的盛况。牛幺娃觉得眼睛“亮”许多,这里比起他的老家“七里半边街”来“大”几百倍。每天去去来来的船工就有上万人。沿街的馆子、商铺的叫卖声此起彼伏,你想买的东西在这条街上都买得到。逛街的人擦肩摩肘侧身才能通过。江边栽满杨柳树,下垂的柳枝搅动粼粼波光,幽黄幽黄的,荡漾着,揉碎游子思乡的肝肠。各式各样的大大小小亭台里,挤满出来游玩的人,唱小曲的,唱汉剧的,弹琴的,拉二胡的,卖武艺的,都是趁这会儿出来赶趟挣钱。
过年过节的时候人更多,挤都挤不动,树娃子告诉牛幺娃。
“快点!快点!你每回只能扛一袋,走的慢,再这样子搞的话,不要你娃做活路了”,监工于大炮又在吼树娃子。别的搬运工扛两袋盐,他背一袋还要中途歇息,监工经常是拿开除他来威胁,可他的确找不到其它的活干,没得办法,不管监工咋个打骂,只能忍气吞声,甚至是挨鞭子也不敢哭出声来,身上的伤口从来没痊愈过。牛幺娃帮他的忙,多跑几趟。年关将近,上下的货物增多,搬运工们除了吃两顿饭的间隙,从早到晚几乎不能歇工,树娃子的体力明显支撑不住,脚步越来越沉。下午临近收工时,他倒在台阶上。于大炮见状,跑上前去,二话没说,抬腿就是猛踢,边踹边骂:
“你个龟儿子的,还装歪,看我不打死你。”说着,挥起手中的鞭子,又要抽打。牛幺娃怒不可遏,大步上前,逆手全掌捏住于大炮的手:“他都这个样子你还打,少背的我帮他背。”
“你算老几,敢管老子们的事,找死唛!”想把手抽出去,他用尽全身力气摆动,却没法扯出来。旁边的监工举拳打过来,牛幺娃也一样地捏着他的手,扬起他们的手臂,他们踮起脚尖,手腕关节好似马上要被折断的感觉,不敢动弹。另外两个监工手持木棒,想打牛幺娃。
“叫他们莫动,不然的话,我扭断你们的手,再打断他们的。”牛幺娃不紧不慢地对于大炮说。他们晓得牛幺娃的力气大,平时他抱三百多斤重的货,不当回事。照这个架势看,他是练过的,不晓得他功夫的深浅,何况现在真如他说的,分秒之间即可扭断他们的手,于大炮赶紧招呼:“住手,你们莫打!兄弟放开,有话好说”,他害怕。
“不说多的,以后莫打树娃子,他差的我帮他背。”牛幺娃重复这句话。
“要得,要得”,于大炮连声答应。
牛幺娃松手,他们双脚落地,甩甩疼痛的手臂,怒火未平,那三个监工斜眼瞅着牛幺娃,冲过来,还想打。牛幺娃扎稳马步,准备应战。
“你妈个苕批(方言:傻子),不识阵,别人是忍到起的,没出手,否则打死你几个,走!”于大炮狠狠地对他们吼道。
        
五天后,他和树娃子再去东门菜市口,刚上大马路,就看到从县府衙门出来的军队,荷枪实弹,骑马的,跑步的,大约有一千多人,风风火火地出城门去。
  “这两年,到处都在搞暴动,天天有人遭打死。”树娃子忧心地说。
正月初一过大年!
这是牛幺娃出门在外过的第一个年,伫立江边,凝望着从老家方向奔流下来的江水,喉咙如有骨头梗住,想念家中父母。不知牛幺娃的死活,他们肯定也难受。为消磨这种想家的情结,他打算逛东门菜市口,树娃子回了老家,只好独自去。他从江边捡来鸡蛋大小的石头,衣袋里装几个,手中捏两个,边走边转动着,暗暗地运功练习手指上的劲力。每天干完活,他坚持这样练功。
街面上人头攒动,简直就是“人海”。你根本用不着自己走,前胸贴在别人的后背上,跟到“流 动 ”就行。磨蹭很久,牛幺娃才来到他们经常听戏的那个亭子。今天来唱戏、耍把式的比平日里多几倍,叫好声一阵高过一阵。围住两个唱小曲的盲兄妹的人最多,哥哥拉二胡,妹妹唱,本地腔调,面前摆着一个破烂的盆。牛幺娃“千辛万苦”地从人流中扒拉出缝隙,揪住那棵柳树才站稳脚。
哥哥拉的二胡略带几分哭腔,妹妹的嗓音高亢,甜脆脆的,唱到宛转悠长处,听曲的人高兴地拍掌。小曲的内容牛幺娃听不懂,觉得他们唱地好听,让他不由自主地想起老家——大宁厂,过年时跟他们这里同样的热闹,同样的饭菜的香味。不久,兄妹俩的盆里装了近二十个大洋。
突然,蹲在最前面的两个十五岁左右的小男孩站起身,径直走向那个破盆,抓起里面的大洋就跑,唱曲的兄妹全然不知。围观的人纷纷大声呵斥。
“让开!不让的话我捅死你们!”两个抢钱的小孩掏出匕首,威胁着。人群分开,让他们跑脱。牛幺娃看到这幕,心肺都气炸了。光天化日之下,居然还有这样的事,抢瞎子活命的钱,遭天打五雷轰!掌中的石头“咕噜”、咕噜”响,恨不得把它们捏得粉碎。
“他们是有帮派的,专门干这种缺德的事。”旁边的人议论。
兄妹俩没得办法管这边,继续唱。人们还是三三两两地丢钱,半个时辰后,盆里又有二十几个大洋。这时,另外两男孩如出一辙地也伸手准备去抢盆里的钱。
   “啪、啪”两声脆响,飞来两块鹅卵石,打中男孩的手背,鲜血直流,他捂着伤口,嘴里“哎哟,妈呀”地喊。另一个男孩仍未明白什么事,继续去拿钱。 “啪”、“啪”!再飞来的石头打在他的手臂上,如折断的树枝,手臂立刻垂下来。他“哎呦!哎呦!”尖叫起来。回头看看身后,围观的人群好比田里栽的木头桩,无半点动静,鸦雀无声。见这个阵势,他们吓得惊恐万状,飞也似地逃跑。
牛幺娃飞完石头,快速地转过身去,背靠柳树,眼望江边,没人发觉他的举动,似乎这边发生的事与他无关。瞧着那两个男孩的背影,他会心地笑笑:恶有恶报。
听曲的人转过身来,到处“疯狂”地搜寻刚才这个“神人”。然而,万万没想到,那个“神人”正在他们身后悠闲着呢!        
      
一九三一年的六月,正值“火炉”如蒸似烤的日子,牛幺娃来到武汉。
整个城市就是偌大的蒸笼,热浪滚滚,从早到晚身上的汗水几乎不会干。码头、车站挤满衣衫褴褛的人,三个一群,五个一堆,眼巴巴无助的样子。睡地上的,靠墙壁的,刺鼻酸臭味充满车站码头的大厅,令人作呕。天天都有这些人抢吃的被打死,尸体扔在街边无人理睬。
找不到活做,牛幺娃成天混迹于他们之间,睡马路,睡车站码头。有天半夜,他们正在码头睡觉,忽然被人踢醒,叫他们快快让道,军队开拔到外地去打仗。估计有两千多人,头戴大沿帽,身穿灰色军装,肩扛长枪“呼呼”地上船去。
  “这几年,尽在打仗,打得我们屋毁家破,无家可归,这日子哪年是个完啊!”牛幺娃身边的老人唉声叹气的苦诉说。
夏至节刚过,湖北的天仿佛遭人捅漏了,隔天就有倾盆大雨。长江的洪水眼瞧着天天往上涨,大家惊慌失措,赶紧逃命。
又是连续三天瓢泼大雨!洪湖泄堤!汉江漫坝!洪水伴着传言上涨,人人担惊受怕不可终日。第十天上午,牛幺娃他们睡觉的码头被淹,只得朝车站跑,等他跑到,早已没得他插足的地。很多人衣不蔽体,全身淋湿后,落汤鸡样蔫蔫儿地龟缩在墙角。街面脏水横流,到处是东跑西窜的人,找避雨的地方,找高处躲洪水的地方。哭声,叫声,“劈劈啪啪”的雨声,混杂着。
老天爷来收人!有人哀叹道。
最为揪心的莫过于晚上。后半夜的暴雨更大,人们根本不敢睡觉,查看水位,担心房屋倒塌,随时准备跑。牛幺娃躲在半边屋檐下,仅勉强遮住脑壳上的雨,身上的衣服早已湿透。雨水柱正像珍珠帘子,一排排的,扫过去,又卷回来。他从来没见过下这么大的雨,涨这么大的洪水。心慌意乱地,盘算着咋个逃命。
第二天,洪水完全淹没车站周围的居住区。水面上漂浮着五花八门的杂物,还有淹死的人。有人趴在木板上,有人坐在盆子里,高声喊救命。树上、屋顶都是人,牛幺娃跟人爬上屋顶,脚底下的房子摇摇欲坠。
“救命啊!救命啊!”有个木盆漂过来,老妇怀抱两个小孩嘶哑着喉咙拼命地呼救。正是人人自危时,无人理会她们。
牛幺娃实在看不过去,跳下水,仗着他在大宁河练出来的水性和一身蛮力,朝老妇游过去。他抓住盆沿,把她们推到一棵柳树下,叫她们抱着树干。然后,他转身去救其他人,分别把他们送到相对较为安全的地方。不知道救了多少人,直到他自己精疲力尽时,才返回屋顶歇口气。
洪水没有消退的迹象。牛幺娃他们只得继续呆在屋顶上。已经接近两天没吃东西没喝水,加上他下水去两个多小时救人,身子已是软弱无力。天黑下来,四周黑洞洞的,雨水依然不知疲倦“哗哗啦啦”地下。那些经不起洪水浸泡的房屋相继倒塌,“劈哩啪啦”的断裂声,人们的惊叫声,牛幺娃听得毛骨耸然,魂飞魄散,总觉得脚下摇晃晃的。
活个命原来这般难啊!牛幺娃禁不住哭出声来。
街上的洪水稍微退却,在屋顶待了两天的人急急忙忙地下来,最要紧的事就是赶快找到吃的,再去市区中心找房子躲雨。漂浮的杂物、人尸互相冲撞,尚且活着的人哭爹喊娘地奔来跑去,街面上混乱不堪。
慌乱中,牛幺娃抢到几片白菜页和两个红薯,三口两口吞下肚。他来到东湖边的房屋前,在嘈杂的人群中,找个角落睡会儿觉。歇斯底里的尖叫,把牛幺娃惊醒。他醒过来时身子已大半截泡在污水中。又涨水了!惊慌的人们推拥着,朝屋外奔跑。来不及起身的人,遭踩得半死。牛幺娃就近爬上柳树,树枝丫间站了五个人,有个十岁大小的孩子,哭哭啼啼的,脸上满是鼻涕泪水。上涨的洪水拍打着树干,一晃一摇的,上面的人吓得一惊一乍,生怕他们站的这棵树冲倒。不知是不小心,还是害怕未抓紧,那个小孩失手掉下去。
“救我!哥哥救我”小孩拼命地叫。牛幺娃跳下水抓住他的手,把他拉回自己身边:
“莫怕,哥哥来救你!”说着,推开流过来的仰面女尸,扯块木板,让小孩趴到上头,教他双手抱住,牛幺娃推他。 看到眼前的这番景象,牛幺娃顿觉头皮发麻。
四周全是“汪洋”,浊浪滔滔,望不到边。房屋空架、木头棒棒、猪、死人等等物品随洪水缓缓流动,没有能救你命的东西,没有人来救你。真的是说书人说的:叫天天不应,叫地地不灵。只有死路啊!
但求生本能促使牛幺娃不能放手,更何况现在还救着小孩,救一个是一个!他蠢蠢地想。看到湖边有间砖瓦房,于是,他脚蹬手刨,拼尽全身力气游过去。等他把小孩拖上二楼时,又累又饿,自己差不多是“瘫痪”。他们在这躲过两天,担心房屋垮掉,牛幺娃推着那个小孩爬上另外的树。
整整三个月!洪水就是这样涨涨停停,水位最低的时候,街面上仍有齐成人大腿深的水。死亡的人越来越多,饿死的,睡觉时掉在水里冲走的,有人无法忍受这么长时间的洪水,发疯死的,更多的人是染上病死的。牛幺娃已经连续拉了五天的痢疾,肚子疼痛难忍,头痛欲裂,全身的骨头散了架,身子似乎只有二两重,轻飘飘的,手脚无丁点气力,软绵绵的耷拉着。仅余半口气息,若游丝般,在喉咙里打转。
那么大的洪水没冲走我,这个病要我的命啦!牛幺娃十分绝望。无可奈何中,紧闭双眼,等死。
恍恍惚惚地, 他回到大宁厂——人潮人涌的半边街,绿幽幽的后溪河,过年的狮子锣鼓,香喷喷的烤鱼,家门口等他的老娘……
不知什么时候,过来几个人,摸着牛幺娃的鼻孔:“这个还有口气,好像是活的,抬过去”。
牛幺娃被抬到东湖西边的老中医诊所门口,他们捏住他的鼻子,撬开嘴,灌了满满的一碗中药。半个时辰后,又用同样的方法给他灌一大碗稀粥,就把他丢到旁边的人堆上。
“这下就只有看他自己的命硬不硬”,抬他的人无所谓的口吻说。
发表于 2013-1-4 17:06:59 | 显示全部楼层
第十章
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
依稀仿佛中,透过丝丝缕缕彩色的亮光,牛幺娃清清楚楚地看到那个世界。
那里烟雾弥漫,同样的大街小巷,同样的人,认识,又好似不认识,来的匆匆,去的也匆匆,该干啥的干啥,互不打搅。没有打仗的事,没有滔天的洪水。安静得多,平和得多。盒子似的小房屋,密密匝匝的堆码成高楼。
牛幺娃找到属于自己的屋子,四周空荡荡的,像老家的房屋,又不像。他在墙上摸,在屋里找,不知道找什么,反正就是这样不停地摸索寻找……后面的人追杀过来,疯牛一样在街上狂奔。跑啊,不要命地跑,前面是万丈深渊,跳下去,身体犹如悬崖坠落的巨石,烈火包裹着……有人拿棍棒打他,,拼死命地抗争,手脚胡乱挥舞……
“都三天了,这个娃娃不死不活的,打他两巴掌,看能不能活过来。”
“啪  啪”打得牛幺娃的头两边甩。
隐隐约约的丝丝疼痛袭过牛幺娃的脸庞,想睁眼,眼皮却有千斤重,只能睁开一点缝隙,炫目的光刺痛他的眼球。此时,他不知道到底在哪里,是刚才看到的那个世界还是在洪水漫顶的那个世界……
“咦,这个娃是活起的,他个狗日的命大”。牛幺娃听到人声。
他醒过来,看见自己面前站满人,大家都用惊奇的眼光盯着他。“我们天天给你灌药水,灌稀饭,你如果今天不醒的话,就要把你当作死人拉走。”有人高声说。
这时牛幺娃才明白怎么回事,原来他没死,还活在阳间的,是这些人救的他。准备磕头致谢,刚起身,倒头栽在地上。众人又把他扶起来,赶紧喂大碗粥,让他在板床上睡下。
直到第五天,牛幺娃逐渐恢复部分体力,四下看看,心底都凉透。
眼见之处,全都是破烂不堪的房屋,东倒西歪,各种垃圾残渣填满所有的坑洼地。邻居们清点生活用品,“疯抢”有用的东西,准备重新安家。
牛幺娃的身体有些好转,帮别人打扫房屋,搬家具。有群来自江西的人,共有七个,他们连续干活十几天,为首的叫马顺,四十多岁,负责指挥安排,他干的最多。几天下来,牛幺娃就和他们打得火热。
不过,他们这群人显得非常神秘。常常聚集悄悄说事,说大半天,然后赶紧分开。隔三岔五地又来碰碰头。马顺大哥跟牛幺娃回码头睡觉,下半夜,他有时急匆匆地跑回来,倒头便睡。
牛幺娃终于忍不住,中午问马大哥:“你们到底是干啥的?”
打了二十多天的交道,他们知道牛幺娃是个憨厚实在的外乡小伙,马顺想说服他加入他们的队伍,决定如实相告:
“我们是共产党那边的,正在江西和国军打仗,我们这帮人进城来为刺探情报和找药的。”
“什么?共产党的军队是谁的?打仗?”牛幺娃不解地问。
“穷苦人自己的军队,就像你这样的人。你来参加嘛。”马顺邀请他。
“我不当兵打仗,就是躲壮丁我才跑出来的。”
十一月中旬的一天下午,牛幺娃他们这群流民正在码头周围游荡,突然几十个士兵跑过来,端着明晃晃的刺刀,把他们赶到大屋子,说要搜查什么共党分子,挨个的盘问搜身。马大哥给牛幺娃递眼色,意思叫他莫乱说,他明白。
折腾近个多时辰,当兵的没问出什么来,又离开。牛幺娃觉得奇怪,涨洪水的时候,有人喊救命的时候,怎么这些士兵都没看到,抓人杀人的时候他们跑得风快。
“我们国家的东三省被日本占领,那是中国最好的那块地,真是气死人!”马大哥额头青筋突起,气得要吐血的样子,愤愤地告诉牛幺娃。
“是什么时间的事?日本人是哪里的?”
“‘9.18’事变,就在两个月前的九月十八日。日本人就是说书人讲的那些‘倭寇、倭人’”马大哥还在气头上。
“我们的军队为啥不跟他们打呢?”牛幺娃追问道。
“你刚才看到的这些兵就是国军,他们的长官下令不抵抗,白白地把我们那么好的土地拱手让给日本人,可怜我们的老百姓遭殃啊!”说完,马大哥连连捶胸顿足,欲哭无泪。
听到这,牛幺娃的胸口沉闷难受,有如巨石堵着。
有五天没见到马大哥他们!这段时间,牛幺娃急于找活干,混口饭吃。体力慢慢恢复如前,晚上找个偏僻地,练他的那套功法。无论外面咋个闹,他可不想荒废练了近十年的武功。从帮树娃子和唱曲兄妹的忙来看,他的功夫的确有用,每天练到大半夜才回去睡觉。
第十天的半夜过后,马大哥他们三人赶回来,挤到牛幺娃的旁边睡下,神情有点慌张。他们回来的第二天傍晚,又有二十多个士兵,冲到他们睡觉的地方,象上次挨个盘问。牛幺娃和其他的人都放了,把马大哥三人捆起来,说他们是共党那边的,押回去杀头。
牛幺娃眼睁睁地看着马大哥他们被押走,当兵的用枪托打他们的后背。他心里急得慌,却无能为力。他尾随这群士兵,走进小巷。
这里是出手的好地方,拼死也得救他们!牛幺娃咬咬牙,打算赌一把。脱下衣服,系在头上,悄悄地靠近最后的两个士兵。
“嗖”、“嗖”!飞两个石头打中后面士兵的脑袋,他们昏厥过去“扑通”倒地,前面的听到动静,回头端起刺刀刺过来。
牛幺娃转身让过刺刀,抓住当兵的手腕,猛力向下折断他的腕骨!
两个士兵扑过来,牛幺娃截住他们的枪身,往中间扯,他们俩头碰头撞着,砍掌切断他们的后颈骨!
三个兵杀过来,牛幺娃倒地顺手捡起枪,握住枪头,用枪托扫断他们的小腿骨!
扭断胳膊!冲断胸肋!劈断大腿!
秋风扫落叶般!这二十几个兵就被牛幺娃打成废人,不能动弹。牛幺娃赶快把他们的枪抱起来,甩到远处。再上前去解开马大哥他们。
“快跑!你们朝东,我朝西。”牛幺娃焦急地说。
马大哥从来人的身影加上明显的四川口音,知道是牛幺娃救的他们,只不过根本没想到,平时看起那么老实巴交的闷头娃,居然有这等神功。
“小兄弟,跟我们走吧!”他恳切地说。
“我不去。”
“多谢!后会有期!”
“莫说了,快跑!”牛幺娃催促道。
二十多天后,牛幺娃来到九江。半道上听人说九江有专门纪念岳飞的庙和他母亲的坟墓,岳飞可是他非常敬佩的英雄好汉,去看看。
岳飞母亲的墓在庐山脚下的狮子洞旁边,保存完好。牛幺娃知道“岳母刺字”的故事,她教育岳飞“精忠报国”。随后,他赶到城里的岳王祠。
祠内有两排参天松柏,挺拔雄壮,大殿里一派肃穆庄重。岳飞端坐在宝座上,身穿战袍,手扶宝剑,愤怒的目光,正像猛烈的火焰,熊熊炙烤着来访的每个人。头顶悬挂块大匾,上书四个大字,雄浑有力,但牛幺娃不认识。
在老家的茶馆听书时,说书人每每讲到“撼山易,撼岳家军难!”时,都是把惊木拍得震天价响,声音提到最高处,听书人的掌声有掀开屋顶之势。
牛幺娃见到书中的英雄人物,学着别人的样,跪下连磕三个响头。就在磕头的这一刻他明白,为什么人们能记住岳飞、关羽、鲁智深这些英雄,千百年来,没有任何东西阻断世人对他们的念想,就是云台观的玄智大师说的那样,他们都是“为他人谋福”的人。
牛幺娃又把这句话默默地念了好几遍。
身边的人都在虔诚地上香磕头跪拜。牛幺娃向老者悄声请教匾上的字是什么意思,那位老人退后两步,把他上上下下里里外外瞧个透,然后一字一字地给他诵读道:
“还——我——河——山!”
有如一道闪电,瞬间击中牛幺娃的头顶,全身麻木,冰冷僵硬,就像电线杆子,直挺挺地立着。怎么也没想到,他没上过学,但这辈子最先认到的字竟然是这几个字。老人继续说道:
“日本人霸占我们的东三省,要赶走他们,还我河山!”
七百多年前的话今天说来同样地振聋发聩,为什么过去的那些事情跟现在的有这么惊人的相似?或许这就是他们常说的历史?
当晚,他就在岳王祠外的檐下睡一晚,以他力所能及的方式为他敬佩的英雄好汉守一夜英灵。
牛幺娃走到安庆的时候,已是十二月底。大半个身子裸露在外,裤子仅留几块布条搭在屁股上,光着脚板。冻疮的脓血水“源源不断”地往外流,每走一步,身后都会留下血红的足迹。皴裂的血口很像“娃娃嘴”,走起路来钻心地疼痛。凛凛寒风,好比小刀,生生地在身上剜割,恨不得剐皮割肉。尽管这样,他没忘手搓石头练功取暖。
安庆码头的对面大街上,有排排的大酒楼,天天有不少的大官贵人进进出出。每个酒楼的门外,都是几百个牛幺娃这样的流浪难民围着,等那些贵人们吃完饭,他们就冲进去抢桌上的剩菜剩饭,酒楼的老板唆使伙计拿着长板凳打,他们全然顾不上那么多,能抢到吃的就好。每天最少有四、五个遭打死或打得半死,把他们拖出来时,满手紧紧抓着饭和菜。没得办法,牛幺娃也冲进去抢过,要跑好几趟才能把肚子填个半饱。
这天中午,有个大官模样的人摇摇摆摆地“晃”出来,面红耳赤的,身边两个人搀扶着,边招呼道:“大人,小心!大人,小心!”,边朝他们的轿子走去。牛幺娃他们中的大群人“呼啦”地围上去堵住他的去路,伸手的,递碗的,全都相同的腔调:“大人,给几个吧!大人,赏几个吧!”
这时那位大人醒了,“怒发冲冠”的样子,凶恶地吼叫:“滚!滚开!”,挥起手中的拐杖,朝面前的人猛打,倾刻间,几个要钱的被打得头破血流,这些人没后退半步,仍在伸手找他。
人与人的差别咋就这么大呢?牛幺娃开始思考这个事。
“滚开!再不滚我开枪!”那位大人掏出腰间的抢,在头顶上舞动着。没等他话说完,飞来第一颗石头打断他拿枪的手腕,第二颗石头打中他的额头,鲜血喷涌而出,第三颗石头打在他的胸口。身子直直地倒下,口吐血沫。身边扶他的那两人呆住,不知发生什么事,赶紧去拉他。大人已不省人事!
见此情景,讨饭的人掉头分散跑开,各自逃命。
一九三二年的年关前,牛幺娃来到池州。他打听到九华山就在离这里不远的青阳县境内,想到马上就可以见到师傅,心里不禁十分高兴。顺着人们给他指的路,牛幺娃进入丛山峻岭中。
饿啊!饿得头昏眼花,有气无力。肚子宛如泡在辣椒水里,阵痛难忍,见到石头就想啃。自武汉发大水以来,牛幺娃天天见到活活饿死的人,临死时他们那双张得鼓鼓的眼睛,不能瞑目的样子,看了直叫人心颤颤地!
他想尽办法找吃的,哪怕是半个野果子,半把青菜能塞塞牙缝,填填饿得疼死人的肚子该多好啊!然而,走几十里的山路没人烟,偶尔在路边遇到的人家,也是穷得叮当响,饿得半死不活。
他不明白这个世道到底发生什么事,怎么连活命吃个饱饭就这样难上加难呢?
饿得实在遭不住时,扯把青草或是菜叶嚼下肚,他把自己当“畜牲”喂。
天黑了,找到山洞,铺上干草,倒头便“呼呼”睡着。第二天大清早,感觉有什么东西在拱他的脚,还热乎乎的,直起身子看见洞口站着黑熊,有他半个身子大,头一摇一摆地,正垂涎三尺!
发表于 2013-1-5 00:01:03 | 显示全部楼层

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   十一章


     牛幺娃在老家时听人说起过“熊瞎子(黑熊)”的事,熊掌特别有力。它的掌把你拍昏死后,再慢慢吃你的肉。此时此刻,他吓得手忙脚乱,六神无主,不晓得咋个做,不敢跑,不敢叫,只好傻痴痴地把黑熊盯着,生怕它的大巴掌打过来。
黑熊张开嘴,露出白色的獠牙,晃动着“尖刀”似的爪子。牛幺娃害怕,哆哆嗦嗦地直起半个身子,蹲在地上,准备找机会逃跑。黑熊感觉到他急促的呼吸,又往前迈半步,牛幺娃后退到角落处。他慢慢挪动脚步,正要起身从黑熊的腋下跑过去,它举起厚实的大掌!
练了这么多年的武功,出于身体的自然反应和逃命的本能需求,牛幺娃的左手接住黑熊的右臂,一把握住它的腕骨,右手也握住它的左臂腕骨,做成“摔跤”的姿势!趁着他们僵持的这会儿,牛幺娃转身出山洞。黑熊被激怒,发出低沉的吼叫声,挣脱牛幺娃的手,再挥掌打来,牛幺娃低头侧腰闪过,熊掌打在小树上,树干应声而断,他腾出手,双手抓住黑熊的那只臂膀,使尽全身力气,反向外扭,折断它的骨头,黑熊趴下!
牛幺娃松手后就跑,跑得上气不接下气,才回过头看身后黑熊有没有追上来。还好,它没追来。牛幺娃的心仍在“咚咚”乱跳,惊魂未定,不晓得刚才是怎么跑脱的。
翻山越岭,淌水过河,拖着疲软的身子,牛幺娃终于走到九华山。天刚蒙蒙亮,僧人打开山门,门口扑倒着“野人”一样的人,那就是牛幺娃。
            
              
听完主持大师给他一个字地一个字地解释,牛幺娃怀揣他师傅留下的信,来到观音峰上院寺外。极目远眺,面前的风景,似梦似幻。
莽莽苍苍处,青山绵延不绝。白云宛如流水,在山峰间悠悠流淌。松林里快乐的鸟儿们,高一声低一声地呼唤着。所有的都是那么的恰到好处,那么的令人舒畅,甚至连你自己的心跳就感觉不到。
莫非这就是老人们常说的玉皇大帝住的凌霄宝殿?回想起这几年逃难的生死经历,牛幺娃不敢相信人世间竟然还有这种地方。外面的跟这里都没有关系。  
简直是两重天啊!他情不自禁地感叹。
为什么会有这样大的差别呢!难道真的有神仙?
火红的晚霞映射过来,寺庙显得更加庄严。“快看观音菩萨!”旁边的小师傅提醒有些“麻木”的牛幺娃。他抬眼望过去,只见正前方的岩石边上,屹立着一位和善的妇人,活生生的样,牛幺娃惊讶得揪心地颤抖!
头顶高高发髻,身披金黄色道袍,红润饱满的脸庞露出会心的微笑,左手轻撩裹腿的衣角,欲乘风踏云东去,却被脚下的青山彩霞绊住,欲去还留!
此刻,牛幺娃的肉身仿佛化成千千万万片树叶,在山谷里凌空飞扬,轻盈,飘逸,悄无声息。
他和寺庙的师傅们长跪着,直到霞光褪去。
要什么              求什么
是 非 名 利 烟 云 过
   
争什么             斗什么
贫 穷 富 贵 流 水 说
牛幺娃站在栏杆边,反反复复地念叨师傅信中的话。“咚……”寺里深沉浑厚的钟声,震得胸膛“嗡翁”地响,打断他的的沉思。
牛幺娃决定在这里住下。白天他的手臂当“扁担”用,到山涧为寺庙取水。劈柴,扫尘,帮客人上香。晚上练功,把这几个月耽误的功力要补回来。
“天风吹上最高处,台下群山入望中。晓雾朦胧钟动处,日亭捧出一轮红。”这就是天台的捧日亭。早早地,牛幺娃来到亭内,面向东方,盘腿端坐,调整气息,他要吸天地之灵气,采日月之精华!
细细地,匀匀地,吸进——呼出——
海浪般的云层奔涌着,无边无际,充满辽阔天宇。如团团棉被的,严严实实地罩住山头;如缕缕薄纱的,半遮半掩地抛在山坡;如丝丝玉带的,横缠环绕地紧系山腰……最东边的小小旮旯,透出点点的鲜红……绯红……通红……黄灿灿的阳光正像一把把宝剑,劈开云层,直直地刺向四面八方。翻腾的云雾变成金色的大海,朵朵升腾的浪花,捧手可掬,扬手可摘。
纵身跃下,溶于这片灿烂,融入这片壮观。
肩扛朝霞,手抚流云,脚蹬天台山巅,“顶天立地”原来就是这般!
调理好丹田真气,牛幺娃内心倍觉平和安静。

“这是应身菩萨无瑕和尚的肉身,到今年(1932年)刚好三百零六年,”百岁宫的师傅指着眼前这尊金光闪闪的菩萨像,娓娓地对牛幺娃讲道。
“什么?肉身菩萨?三百多年?”牛幺娃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,连珠炮似地问。
“生前他是无瑕禅师,为振兴九华山的佛事,针刺舌血和金粉抄写经书二十八年,共八十一卷。一六二三年圆寂坐缸,三年后取出,面色如生,身体完好无腐,众弟子遂用金装塑像,供奉至今。明朝的思宗皇帝敕封他为‘应身菩萨’,并赐他的肉身宝塔‘莲花宝藏’四字。”
“他为啥抬起手臂呢”牛幺娃更觉稀奇。
“那是在清朝咸丰年间,百岁宫遭大火焚烧,眼瞅着肉身殿要被滚滚烈火吞噬,忽然无瑕和尚抬起手臂,作遮雨状,这时天空陡然下起大雨,扑灭这场大火,保住殿堂。从此,他的手臂就没有放下过。”
“啊?——”古怪,神奇,不可思议……这些言词都无法准确说清牛幺娃的感想,手脚麻酥酥的,仅有颤栗包裹全身。
他俯下身去,跪在蒲团上,长长地磕三个响头!这是他表达虔诚的唯一方式。
牛幺娃闭目深思,悠扬的磬声里传来师傅的吟诵,在耳畔萦绕:
“弃个人利,谋众生福,方成正果”
就像当头棒喝,重重地敲下,牛幺娃明白他师傅信里留言的真正含义。
住了一年多,过完一九三三年的元宵节,怀着依依难舍的心情,牛幺娃离开九华山,赶往山西的五台山,想知道师傅在那里给他留下什么话。
谷雨节后,他来到安徽省的合肥市。半个月后,在榨油坊找到做伙计的活,老板不包住宿,没办法,牛幺娃只得和大群流浪难民住在城外的一座破旧的庙中。他又回到以前的那种日子,说实话不习惯,睡着后他总觉得还是在九华山的云海里。
这群人中有个姓罗的师傅,四十多岁,中等身材,精廋干练,他最明显的特点是走路轻飘飘的,几乎听不到脚步声。每隔三天两天,他就给这些人带回吃的,或是大洋,人人都朝他身边挤,牛幺娃他们都对他心存感激。
这个人有功夫,想办法找他学两招。牛幺娃拿定主意。
“罗师傅,拜你为师教我几招可以不?”牛幺娃瞅准空隙的机会,怯生生地问。
“我没得功夫,不教!”罗师傅十分反感地回答他。
碰了满鼻子的灰,他没有丧气。过几天再来说,牛幺娃鼓励自己。
  半夜里,“窸窸窣窣”的声音把牛幺娃惊醒,看见罗师傅正在收拾,要出门的样子。
我去看看,他到底干啥。牛幺娃起身,悄悄跟出去。
小跑,罗师傅来到一栋大院外。“噌噌”地爬上树,揪着树枝,跳过墙头,落到院坝里,几步快跑,纵身抓住木桩,飞跃而上,遇到铁栅栏门。他稍作停顿,运口气,抖抖手脚,靠近栅栏,身子像泥鳅样从两根铁条间溜溜地“滑”就进去。
看到罗师傅这个动作,牛幺娃傻了眼。居然还有这样的事?
不久,罗师傅从里屋出来,刚刚跑到铁栅栏门前,后面就响起“捉贼”的喊声,有人追来。他把背包摔出院墙,又从栅栏间滑溜出来,再次飞身跃上墙头,抓起包就跑。
后面的有十几个人,高声喊着,拼命地追。突然,听到追他的人“哎哟、哎哟”地大叫,再转身看,见那些人全都趴在地上,抱着脚干痛苦地打滚。罗师傅明白是有人帮他的忙,救了他。但仍然不敢久留,脱身要紧。
   他刚进门,牛幺娃回来,径直地走到他睡觉的那个角落。
  “你到哪儿去的?”罗师傅颇有疑惑地问。
  “出去屙了泡屎。”牛幺娃漫不经心地说。
   五天后的,在城东头另外的大富人家,罗师傅刚刚跑到大门口,就被埋伏在角落守院家丁捉住,他苦苦挣扎着想脱身。牛幺娃躲在拐角处,干着急:
   这回不能飞石,看来必须出去救他!
   牛幺娃几个箭步冲上去,挥掌,顶肘,扭腿,折手,旋风般地把六个家丁打翻在地,带起罗师傅就跑。他们过大街,穿小巷,一口气跑到河边,才停下来。
   “你有这么好的功夫?”罗师傅倍感惊奇地问牛幺娃。
   “没什么,”牛幺娃更加好奇地问他,“罗师傅,你上次那么滑溜地钻过铁栅栏,是什么功夫?”。
   “怎么?上次也是你救的我?你怎么救的?”罗师傅还是有些不相信。
   “飞石功。”
   “飞石头?没听说过。我们只听说过飞刀。”
   牛幺娃见他硬是不相信,掏出衣袋里石头,顺手飞出去,打断小树的树枝,罗师傅愣得半晌没说出话来。
   “多谢小兄弟的救命之恩”罗师傅抱拳行礼。
   “罗师傅杀富济贫,帮助我们,应当是我们感谢你。”牛幺娃礼貌地回答,“你可以告诉我你那个是什么功夫吗?”牛幺娃仍然追问道。
见牛幺娃是个实诚的外乡小伙,又有这么奇特的武功,两次出手救自己,带着感激之情,答应给他讲他的功夫。
“我翻墙的那个叫纵身术,过铁栅栏的叫缩骨术。”
“缩骨术?”牛幺娃听得云里雾里的。
“来,你把我捆死,用你最大的力气。”三天后,罗师傅带他来到树林中,递给牛幺娃两根粗铁丝。牛幺娃也不客气,用铁丝捆在罗师傅的双手手腕,再捆住他的双脚踝骨,尽他抱磨盘的气力拧紧结头。
“好了,你来”牛幺娃心想我拧地这么紧看你扯得脱。
“你看好啊”罗师傅运运气,“嘿”的一声,手脚轻轻摆动,就从铁丝圈中抽出来,根本没用什么劲,轻松愉快的样子。
“你这个算最简单的,我再给你穿件小衣服看。”说着罗师傅从衣兜里拿出一件两、三岁小孩穿的衣服,笑眯眯地说。吸口气,抖抖手臂,三下两下,就穿好小衣服,赶紧扣上衣扣,可衣服是好生生的,没有撑破。
牛幺娃这下呆住。
“这些都不算什么,你就是五花大绑,我们都可以轻易地挣脱,普通的绳子捆不住我们。只要有拳头大下的空隙,我们就可以缩骨钻过去。”罗师傅就像说书人样,慢慢地给牛幺娃讲。
“你们是咋个做到的呢?”牛幺娃没搞懂,骨头还可以伸缩。
“并不是把骨头缩小,而是运功让全身的关节暂时脱位,过后再让关节骨头复原。”
“那样不受伤不疼吗?”牛幺娃担心地问。
“不会,”罗师傅继续给他讲解,“这个就是叫功夫,不是普通人能练的。”
“怎么练?”
“练这个功夫对身体有伤害,从小开始,有师傅一步一步地教,配跌打药酒内服。大多数练武的都不敢,吃不得那个苦。”
“那你的纵身术呢?是古书上说的飞檐走壁的轻功吗?“牛幺娃想起这个。
发表于 2013-1-5 23:24:53 | 显示全部楼层

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 第十二章


    “按照我师傅教的,这两个不同。纵身术练好后是可以做到人们常说的飞檐走壁,传说中的那种轻功我们没亲眼看见过,我师傅练了四十多年,我练了三十多年没到那种程度。反正到现在为止,我没看见过哪个可以轻轻松松像鸟儿飞过去飞过来的人。练纵身术要从四、五岁起腿上、腰上绑沙袋,二两、半斤、一斤、两斤一直加到三十甚至五十斤,每天从坑里往上跳,爬墙、攀岩、跑山路等等,练手指上的力气。练成功后就能飞檐走壁,这个可以的。我这会儿给你说起简单,练起来——苦着咧!”罗师傅禁不住叹息道。
“看来你的功夫我是学不到”牛幺娃遗憾地说。
“小兄弟,没得哪个人把天底下的功夫练得完的,你那两个功夫就已是非常了得,前两次不就是你救过我嘛!”罗师傅夸奖他。
牛幺娃正在榨油坊干活,罗师傅找过来,义愤填膺地告诉他,什么大人的公子抢走东北的两姐妹,还把她们的的父亲踢死。他去查看完地势,打算今晚上把她们救出来,喊牛幺娃跟他去。
“就是遭日本人占领家乡的东北老百姓?”
“对,他们现在全国各地到处逃难,没想到,逃到我们这里来还要遭这样的欺负。”罗师傅气呼呼地说。
“好!我跟你去。”
   罗师傅纵步抓住石板,飞身跃上墙头,丢下绳索,牛幺娃顺着爬上去,四下瞧瞧,没动静,跳到大院坝里。
“你跟在我后面,我进屋去救人。要是有人过来,捆住他并把他的嘴巴塞紧。”罗师傅递给牛幺娃铁丝和烂布。
“知道了,走吧”牛幺娃自信的回答。
穿过厅堂,前面有栋三层楼房,二楼有房间亮着灯。一楼和二楼的两端都有人影走动。
  “你去右边,我去左边,把他们捆住。”罗师傅小声吩咐牛幺娃。
   悄声地溜到墙角,纵身把守护人扑倒在地,双手紧紧捂住他的嘴:
“别作声,要不掐死你!”牛幺娃严厉地说。那人被他吓晕,不敢动弹。
   “你们抢来的那两个姑娘关在楼上的吗?”
    “嗯嗯”那人低声呜呜地回答。
   “有几个人看守?”
   “也是两个”
   “莫乱动,我们不杀你。”牛幺娃拿出布条塞进他的嘴。用铁丝把他的手捆在背后,脚也同样捆住。罗师傅也控制住那边的守护人。
“你从楼梯慢慢地爬上去。我从这边的边沿翻上去,你听到我那边有响动,就像刚才那样把他们捆死。”罗师傅叮嘱道。
  “好!”
牛幺娃爬上楼,埋伏在那个守护人的身后,听到罗师傅那头“扑通”的声音,他用同样的方法捆住那个人。
“不好,他们用两把锁锁住了大门。只有从屋顶去,你在这里守着,我上去。”罗师傅说。
“得行,你去!”
罗师傅纵步揪着屋檐的挑木,弯腰缩身,爬上屋顶,扒开瓦片,看见那两个姑娘捆在屋内的椅子上,还在哭泣。他直起身,吸口气,抖开关节,就从那两块木条间“渗透”过去,轻轻地落在那两个姑娘的身旁。突然这么瘦小的人“从天而降”,她们吓得哑了口,傻呆呆地看着罗师傅。
“莫怕,我们是来救你的。”罗师傅赶紧安慰她们,边拿出尖刀割断绳索。他撬开窗户,喊牛幺娃过来,把姑娘们接出去。拉着她们跑到围墙,罗师傅再次飞跃跳上墙头,两个姑娘站在牛幺娃的肩膀,手抓绳索,罗师傅在上面拽,翻过墙沿,牛幺娃随着翻过来。他们刚刚跑出几十米远,就听到后面传来喧闹声,遭发现。
“罗师傅,你们朝西,我朝南边跑把他们引开。”牛幺娃心急地说。
“小牛兄弟,你不是去五台山嘛,从这儿朝北边跑,顺着大路走,可以到淮南。”罗师傅指点他。
“那我以后到哪里来找你呢?”
“你到紫蓬山的西庐寺找我,只要报你的名字,我就会出来。后会有期,保重,小兄弟!”罗师傅拍拍牛幺娃的肩,有些难舍。
“好吧,罗师傅,你带她们先跑。我来对付后头的人。”牛幺娃坚定地说。
看到罗师傅他们跑远,牛幺娃站在路口,故意引起追赶人的注意。飞石头!前面的三个人倒下。追来的人要抓他,扭腿,折臂,劈颈,冲胸,眨眼之间,这几个人就“残废”,葡在地上痛苦大叫。牛幺娃抽身跑脱。
  
    一九三三年的白露节后,他来到淮南。在城区内转悠十多天,未能找到合适的活路,后来听说八公山附近有很多卖豆腐的需要推石磨的伙计,他找过去,山门外的街上有家老板答应留下他。就这样,他又干上在大昌镇干过的老门路——推石磨。每天干完活,他到八公山里面去走走。
   苍松翠柏,幽静怡人。在小亭内的石凳上,他看见有人睡觉,一个破旧的斗笠盖住头,走近看,那人还在打抖。牛幺娃觉得不对劲,便上前叫醒他。那人倏地翻身坐起,警惕地注视着牛幺娃,,好像随时要扑上来拼命厮杀。
   “师傅,莫怕,我是四川人,逃命过来的。我看你在发抖,才喊你”牛幺娃轻言细语地说道。
那人足足地看了牛幺娃好久,才以极微弱的口气说:
“我几天没吃饭,快饿死了。”
“我是对面街上豆腐坊的伙计,我们那里有豆渣饭和豆渣饼,你想吃么?
    “那先多谢,小兄弟。”那人满怀感激地说。
接连五天,都是牛幺娃给他端大碗豆渣饭或者其他简单的饭菜。到第六天,等他来的时候,那人没在这里等他,发现那个亭子里和外面的石板路上,有几块血渍,。他赶忙问旁边玩耍的人,他们都不知道发生什么事,早上来时就看见有这些血渍。牛幺娃的心中陡然有种不详的预感。
直到第三天的傍晚,牛幺娃才又看见他。那人见到牛幺娃,焦急地说:
“小兄弟,有人追杀我!”
牛幺娃心中猛地惊诧:看起这么个其貌不扬的人,还有人要追杀你,难道你是杀人犯?他猜测道。
那人见牛幺娃不相信地样,便缓和口气:
“小兄弟,你如果这会儿有空的话,我给你讲讲我的故事,你愿听吗?”
“愿意,愿意,你讲嘛,我有空。”
“我本姓于,叫于大贵,自小跟我师傅学得武艺,做镖师走镖,后来遇到个有钱人,他看上我的功夫,就举荐我到淮南来当警察暑里的探长。”那人慢悠悠地开始讲述,就像在讲别人的故事。
“什么?你原来是这个城里的探长?你会哪种武功?”牛幺娃打死就不相信的神情,连连追问。
于大贵站起来,不紧不慢地在腰间摸索着,解下乌黑发亮腰带样的铁链,递给牛幺娃,他掂量掂量,有些沉重,但不知这是什么东西。
“这是剑鞭,可软可硬,一头是锤,一头是刀,上面都用最毒的药水煮过,见血封喉。”
牛幺娃睁大双眼,眼睛珠子差不多要蹦出来。
“可软可硬?见血封喉?”牛幺娃不可理解这些。
“你过来,”于大贵把他叫到树前,手持剑鞭飞舞起来,上下左右翻飞,“忽忽”作响,剑鞭立起,变成“一根棍”,周围的人不能近身。“啪!”打断树枝。“唰!”砍断树枝。然后,他把剑鞭收起,系在腰间:
“就是这样,明白吗?”他放松身子,轻快地问。可牛幺娃还傻傻地愣在那里,不知咋个答应。
“于师傅,我长了见识,多谢,你真的是武功高手。”牛幺娃满怀敬意地说。
“小兄弟,天底下没得书上说的那种‘打遍天下无敌手’的武功,每种功夫各有各的强项,也有它的弱项,这也是谁也不敢自称‘天下第一’的原因。所谓的什么武功高手,并不是因为他练了哪种神奇的功夫,而是他比别人快半招。”
“快半招?”牛幺娃虚心地请教。
“真正的高手过招,生死成败的差距就在这半招之间。”于师傅耐心地继续给他讲,“我给你说的快半招,就是别人打过来,凭你的直觉知道他拳头的走向,在最短暂的时间内先化解他的攻击,再运用你自己最强大的功力在给他最致命的打击。这个需要多年的练习,锻炼身体的那种敏锐的直觉能力,我们平时说的‘眼观六路,耳听八方’实际上它就是练的这种能力。”
“哦——”,牛幺娃只听懂一半,但他完全记住于师傅说的这些:
“只有等以后慢慢感觉。”他提醒自己,“你怎么被人追杀的呢?”牛幺娃还是急切地想知道这件事的由来。
“这个说来话长,”于师傅停顿些许,目视远方:
“他们把我招来当这个探长,并没有去维持社会上的治安,也没有去捉拿几个杀人放火的凶犯,我们警察署里几百个警察多数的时间里是在追缴走私的烟土,在各地设关卡,严格盘查过往行人及车辆,然后把收缴上来的走私货全部交给我们的市政厅。最初的大半年间,我都没在意。今年二月以来,发觉事情有些不对,我们上交的那些货物最终流到哪里去了?于是,我就开始跟踪调查。
“三月中旬,我们收缴五百多斤烟土,又送到市政厅的小仓库。我故意落在后面,趁人不注意,找到角落藏起来,要看看这些货到底最后咋个处理。晚上,来很多人,把这些货装上车,朝城外走。
“我跟着他们来到开阔的院坝,里面有几十人等着分发货。他们都是现场交易,一手交钱,一手交货。拿现钱购买这些货的人,等我定睛仔细看,原来都是我们城里大大小小烟管的老板们。这下我搞糊涂了,不知怎么回事。只看到用车卖货的人急匆匆地装钱。是谁这么大的胆子敢把市政收缴的烟土私自拿出来卖?我犯嘀咕。又跟着车回来。送货的人群散开时我把他们中走在最后的那个人抓到黑角落,强迫他说出原由。
“他说出他们背后老板的名字,我放开他。真正指使他们干活的是我们市长的兄弟和他的大儿子,他们把我们上交的烟土又去倒卖给烟馆的老板,我们只是打着警察署的幌子帮他们收货。你说气人不?
“两天后,趁他们的人不注意,我放火把仓库的货烧掉。因为我有三天没回警察署,再加上平日里他们知道我嫉恶如仇的性格,怀疑是我干的,就到处寻找我,追杀我。你看我的小腿,就是前几天被他们砍的”说完,他指着腿上的伤口,从怀中取出白酒,倒在上面,
“消炎杀毒”于师傅安慰自己说。
“那你为啥不离开这里去逃命呢?
“不行,我要跟他们斗,把他们的烟土烧完,所以我特地选八公山这个地方,出去可以跟他们斗,回来这里面是树林,有利我藏身。”
于大贵趴在墙头,看着对面的仓库。现在他们安排十几个人守卫,无法进去。怎么办?他苦苦琢磨,要想个办法再烧一回,才解恨。想起他们装货的车,嗯,有办法!
他自制五罐威力巨大的火炮,外面裹上破布,并泼上煤油。在他们必经之路埋伏好,只等装烟土的车。
二更时分左右,装货的车开过来。于大贵看准时机,点燃火炮,掷到车上,听到“轰轰”爆炸,火光冲天。于大贵满意地笑笑,赶忙从他埋伏的角落撤退,跑回八公山躲起来。
发表于 2013-1-6 22:41:34 | 显示全部楼层

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 第十三章


     这天傍晚,于师傅吃完牛幺娃给他送的饭,正在给他细致地亲身示范“快半招”的道理,突然,他停下来,十分警觉地听听四周的风声,紧张地说:
“快跟我跑,他们追过来了”
牛幺娃回头看看周围左右,没半个人影。“没人嘛!”他满不在乎地说。
“莫多说,快跑!”于师傅带着他赶紧朝树林中跑。他们刚刚跑到亭子前,十多个黑衣人追过来围住他们,都手持大刀,紧逼上来。
“小兄弟,靠着我的背,你打左边,我打右边的”
“好!”牛幺娃的“好”字还没说完,他就连连飞过去五块石头,打中三个人的额头,鲜血直流,倒地不起。剩下的几个吓呆了,没见过这种阵势。于大贵解下剑鞭,“呼呼”地挥舞着,迎上去,锤打!刀削!又放倒几个。
四个拿大刀的,“嗷嗷”地吼叫着朝牛幺娃这边杀过来。他无半分怯色,站稳桩步,应战。
“唰!”大刀当头劈下,他侧转身闪过,扭住黑衣人的手,露出他的胸肋.
“嘭!”牛幺娃全力冲拳,打得那人差不多是“飞”起来倒退两米多远。
大刀横扫过来,欲“腰斩”牛幺娃。他扑倒在地,抓住那人的脚踝“旋转”,扭断他的腿骨。
折断双臂!砍断颈椎!牛幺娃收拾完这边的四个人,于师傅那边也打完。
“咦,万万没想到,小兄弟,你还有这等功夫哦!”
“不敢当!于师傅你过奖。”
“你的师傅是哪个?你的这种叫什么功?”
“断臂功,师傅教我‘最大的力气,最快的拳头’,简单,直接。”他老老实实地回答。
“小兄弟,你运气好,遇到高明的师傅。我看你出招,领悟到‘快半招’的道理,以后你自己继续多加揣摩,会做得更好,我就叫你‘牛半招’吧。”于师傅高兴地说。
“我们老家的人也是喊的‘牛半招’”,牛幺娃把他师傅朱叫花的事、他学武功、比武、逃壮丁等等他的这些年的经历给于师傅简略地讲了。
“不容易,小兄弟,你将来会中大用的。要上五台山去找你师傅,从我们这里到周口、平顶山到洛阳后,再向北走,不过远得很,还有几千里路,你这样走的话,恐怕需要两、三年。”于师傅关切地说。
“不怕,我能行。”牛幺娃颇有信心。
“这里不是你的久留之地,赶快走吧。出门在外,多多保重!”
“于师傅,多谢你的指教!”牛幺娃拱手抱拳,诚挚地表达他的感激。
一九三四年的大寒节前两天,牛幺娃正在周口城隍庙闲逛,碰上“震天镖局”到这里寻找挑货的伙计,要年轻力壮的,他赶紧上前自荐。师傅见他粗壮结实,答应要他。
走进他们的练功场,牛幺娃的双眼闪闪发亮,说书人讲的“十八般兵器”真实地呈现在眼前,兴奋不已。
刀、剑、枪、棍……还有许多奇形怪状的兵器,他叫不出名字,这个摸摸,那把瞧瞧,爱不释手。
耍刀的、舞剑的、弄棍的、练枪的、举石锁、打沙袋的……个个生龙活虎,精神抖擞。牛幺娃他们这些新来的伙计都要练习简单的大刀功夫,以便对付半道上的劫匪。
牛幺娃这才觉得自己有点“笨”。开始拿刀的时候,总是不听使唤,有力使不出,或是动作不到位,经过镖局师傅的细心指点,半个月后,他能熟练地“耍”几刀。
他们这趟镖押送二十个大箱子到舞阳县,沿途要经过很多劫匪出没的地带。带路的镖师是“肖铁棍”和“王板斧”。
肖铁棍本名叫肖家银,五十多岁,使铁棍,他的棍跟别人的不同,长一米五,直径两寸,全实心的,重达六十多斤,普通的刀、剑、枪等砍不断它。打斗中,他先挡住你的兵器,然后摆棍横扫过来,无论打中你身体的任何部位,都是致命打击,或重伤,或丢命,江湖人称“肖铁棍”。
王板斧本名叫王心才,四十多岁,自幼喜爱《水浒传》中的李逵,专门拜师练武,并且特地按照书中李逵的板斧的样式,用西域乌金打造两把一模一样的板斧,每把重三十斤左右,也蓄了满脸络腮胡,乍看,还真以为是“李逵”在世。他生性豪爽,说话就像“打雷”,每次与人拼杀,仗着他那两把削铁如泥的板斧,如同切白菜,都是剁下别人的手臂腿脚或脑袋,才肯罢休。所以江湖上没几个人敢惹他,尽量避而远之。他们俩是“震天镖局”的王牌镖师,凡数量最大最值钱的镖就是他们押送,五年多来,几乎没失过手。
雨水节过后刚刚放晴,牛幺娃他们装好箱,肖铁棍在前,王板斧殿后,人马上路。前七天,他们都平安无事,每天能赶二十多里路。第八天中午,他们来到小山脚下,被众多抢匪拦住。肖师傅叫大家莫慌,看好自己推的货,他上前去交涉。
“各位英雄,我们是‘震天镖局’的镖师肖铁棍和王板斧,护镖路过宝地,请高抬贵手,让我们借个道,这是买路钱。”说完,他掏出五十个大洋递过去。
抢匪中大哥模样的人接过这那些大洋,仍是不屑一顾的表情:
“我不管你们是谁,这么多的大箱子就值这些?我这么多弟兄咋够分?留五个箱子,你们走路!”没有半点商量的余地。
“不给,你咋个办?”肖铁棍发火了。
“弟兄们,抢!”那个大哥挥手,抢匪们蜂拥上来。
“伙计们,莫乱动,王板斧,上来!”肖铁棍高声招呼。他的话音刚落地,王板斧提着他的家伙什就冲过来。
肖铁棍举棍横扫,跑在最前面的几个匪徒倒地。冲胸膛,打背脊,铁棍就像在敲打树枝上的“果子”,所到之处,抢匪们纷纷“落地”。
王板斧“哇哇”嚎叫着,“切瓜”似地砍脚干,剁手臂,劈脑袋,那些被“肢解”的抢匪哭爹喊娘地大叫。他们从没见过这样的“杀人魔王”,后面的吓得屁滚尿流,腿脚发软,不敢上来。他们俩这么一冲一杀,抢匪死伤大半,尚余的几个围着他们的“大哥”,握大刀的手在瑟瑟发抖。王板斧大步上前,板斧架在那位大哥的脖子上,厉声问道:
“现在知道我们是哪个吗?”
“晓——得——,”他颤颤巍巍地说。
“那你说说我们是哪个?”
“王板斧师傅和——肖铁棍师傅。”  大哥断断续续地答道。
“我们给你的买路钱够吗?”
“够——了——”
“拿出来。”
大哥得得瑟瑟地摸出收下的那些大洋,交给王板斧。
“我送你早点回你姥姥家吧!”说完,手起斧落,大哥的头颅南瓜似地“骨碌”滚下地,颈脖的鲜血成“血柱”喷撒出来,半截身子“扑通”栽倒。王板斧转过身,恶狠狠地对那些早已吓呆的抢匪狂叫:
“还不滚回去!”手中的板斧敲得“当当”响。
牛幺娃长这么大,生平第一次看见这样“血淋淋”的杀人场面。看着他们杀个人比砍柴切菜都简单,心惊肉跳,腿干在“打闪闪”。王板斧回来,他小心翼翼地问:
“王师傅,你杀这么多人,害怕不?”
“哈哈!”,王板斧仰天大笑,“小兄弟,杀该杀之人,痛快!”
“熟客客栈”是肖铁棍他们每次走镖固定歇脚的地方,吃过饭,安顿好伙计们,王师傅叫牛幺娃跟他到客栈的库房去守夜。牛幺娃没明白咋回事,王师傅给他解释说有些武功高强的人专门等晚上下手,客栈里守库的小二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,有很多镖师的货都是在这个时候遭偷的。
“王师傅,我能看看你的板斧吗?”趁着歇息的空隙,牛幺娃想试试板斧到底有多厉害。
王师傅爽快地递过来,牛幺娃拿在手上挥舞着,学王师傅的样砍几下,虽说他有的是力气,却玩不转,没有那种得心应手的感觉。
“嘿嘿,小兄弟,看起简单,想运用自如不容易。我是练了二十多年,才有今天的功夫。”王板斧笑嘻嘻地说。
“师傅,了不起,佩服佩服!”
牛幺娃的手掌中把握着三个石头,王师傅甚是奇怪:
    “你搓石头干啥?”
“好玩儿,好玩儿。”跟他师傅朱叫花一个腔调。
牛幺娃正在酣睡之际,王师傅把他叫醒:“小兄弟,快起来,贼人来了”
五、六个黑衣人从屋顶跳下,摸索着,朝牛幺娃他们的货物走过来。
“你在里面等着别动,我先出去。”王板斧吩咐。
“好!”牛幺娃紧握大刀,做好准备。
那群黑衣人刚刚靠近,王板斧大跨步蹦出来:
“‘震天镖局’的王板斧在此,不怕死的上来!”
黑衣人受此惊吓,怔住,不敢再上前。最前面的那个挥刀直冲王板斧杀过来,他左手举板斧挡开大刀,右手的斧头“唰”地砍断黑衣人的手臂,那人“啊啊”大叫。其余的几个见状,惊慌失措,逃命去了。
牛幺娃明白江湖上的名号就是这样打出来杀出来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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