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十五章
“行,我今天答应你。若是真的有那个缘份,你回来在石人山的玉皇顶找我,报你的名字,我就会出来见你。”张师傅语气铿锵有力,掷地有声。
“那好,我先行拜师礼。”说着,牛幺娃就双膝跪地,磕起响头来。
“哈哈,小兄弟,你也太心急嘛!”张师傅和栾连长大笑着。
栾连长扶起牛幺娃:“小兄弟,你是好样的。我们准备好两箱药品,明天就走,去找我们的部队。可以吗?”
“要得,我跟你走!”牛幺娃爽快地回答。
栾连长和牛幺娃背个大木箱,专门找偏僻的山路朝鲁山走。路上栾连长给他讲红军的那些故事,特别是讲起他们打胜仗时,栾连长是眉飞色舞,另外给他讲很多革命的道理。牛幺娃听得津津有味,有好几次他都忘了走路,栾连长催促他才还过神来。
听完栾连长的话,他觉得心里亮堂许多。仍然有个困扰他很久的心结无法解开:
“那么多的人辛辛苦苦地做工干活,但连吃顿饱饭保个性命就难上加难,我也差不多死过几次,究竟是为什么?”
“你坐下我慢慢给你说,”栾连长放下木箱,手捧山溪水,喝两大口,招呼牛幺娃歇息。
“我父亲在我们当地的有钱人家里做长工,我从小就是那家人的童工。十五岁那年,我的父亲为给我母亲治病,耽误半天工,竟被他们活活打死,那天夜里,趁他们没注意,我放火烧毁他们的大房子,跑出来,在山里遇到红军,就跟他们打仗。红军的队伍里有政委,天天给我门讲道理,后来我才慢慢明白。
“一是因为我们没有自己的土地,大量的地被那些大富人家占有。二是因为我们的劳动果实也被那些有钱人拿去。三是因为现在的政府是有钱人的政府,全都是他们说了算,我们这些穷人们做不了主,只能受他们欺负。
“所以,我们闹革命,拿起枪杆子跟他们拼,打江山,建穷人自己的政府,为我们撑腰说硬话,这就是我们的目标。”
“原来是这么回事!”牛幺娃心里轻松很多。
他们刚刚翻过山头,进入密林,根据他在“震天镖局”走镖的经验,这种地方是抢匪最多的,他转身嘱咐栾连长多加小心。
正走到这片密林的中间,树林里“哗啦啦”响,跳出来六个抢匪,个个手拿大刀,直呼快拿买路钱来。牛幺娃歇下木箱,解释说他们没有钱,背的是救命的药,求他们放过,可那几个匪徒怎么也不相信,牛幺娃叫他们上前来亲眼看看。看后还是不放过,说他们知道现在到处正在打仗,治病的药也值钱,要牛幺娃留下药。话还没说完,匪徒挥刀就杀过来。
竟然有这样没良心的人,连药都要抢!牛幺娃气得火冒三丈。
他大步跨出去,左臂挡开匪徒举刀的手,右手紧握拳头,攒足最大的劲,对准他的胸口,冲拳,那个匪徒倒退两丈远,趴在地上,口中鲜血直淌。另三个抢匪猛扑过来,牛幺娃用同样的招式,“咚 、咚、咚”三记冲拳,打得他们倒地不起,一样地口吐血沫。
牛幺娃站稳人字桩,拳头紧握,怒目相向,等着那两个上来。可他们完全被吓得哑了口,没见过这样的“神人”。
“你们来拿药嘛,”牛幺娃淡然地说。
“不要,不要,小兄弟饶命,饶命。”丢下刀,消失在丛林中。
“小牛兄弟,没想到,你的功夫这般了得,回去后我直接把你送到我们的徐军长那里。”栾连长拍着牛幺娃的肩膀,高兴地说。
“报告,军长,我回来了!”栾连长还没进门,远远地就大声喊道。
他简略地汇报任务完成情况,把牛幺娃拉过来:
“小牛兄弟,这是我们红二十五军徐军长。军长,这是我在半路上收的小兄弟,他的武功相当了得,回来的路上,全靠他才保住我们的药品,现在他愿意参加我们的队伍。”
“好啊,欢迎欢迎,热烈欢迎!”徐军长先伸出大手来要跟牛幺娃握手。牛幺娃没见过这种场合,反倒傻乎乎地不知咋办。栾连长赶快劝他也伸手跟军长握手。
“你有武功,会什么功夫?来,给我们露两手”徐军长笑呵呵地说。
牛幺娃倒有些腼腆不安:“我那个不算啥武功,只是傻力气。”
栾连长劝他莫怕,露两手给军长他们瞧瞧。他看见树上的麻雀,说:“好吧,不过我这个蛮简单哦,你们莫笑话。”
他摸出两个石头,在手中转动几圈,瞅准麻雀,“嗖 嗖”飞出去,那两个麻雀落地,小脑袋被打得粉碎,血糊糊的。
栾连长根本没想到牛幺娃还会这招,他和徐军长楞住,情不自禁地鼓起掌来。
“好样的,你就留在我们军部当警卫员。”徐军长兴高采烈地说。
牛幺娃独自在外流浪六年多,这里有很多跟他同样的是“苦命人”,他们大多数瘦弱矮小,穿的是打着补丁的衣服,但个个精神饱满,说话和和气气,有“自家人”的感觉。天天有年轻人跑过来要当兵打仗,有几百人,栾连长把他们集合起来,教他们瞄准打枪。牛幺娃要在军部当警卫员,所以栾连长每天特地单独训练他,还教他认字。
十多天后,红军队伍离开鲁山县下汤镇,向北进发。
一九三五年九月十八日,陕西永坪西南干部学校操场。红旗飘扬,人声鼎沸,群情激昂,大大小小的标语口号贴满会场的各个角落,一万多人聚会于此,徐军长带领的红二十五军和陕甘红二十六军、二十七军会合后,合编为红十五军团,正在开成立大会。每位军首长讲完话,会场响起雷鸣般地掌声,“迎接中央,迎接毛主席!”的口号声响彻云霄,地动山摇。
牛幺娃作为警卫员,站在主席台的侧面,他是第一次见到这种万人振臂齐呼的场面,凭直觉他认为跟着这群人要干大事。经历这么多年颠沛流离的生活,终于找到自己想要的归宿,回想起云台观玄智大师及九华山百岁宫里师傅提醒他的话,能实现“为他人谋福”的承诺,顿觉热血沸腾,心潮澎湃。
人心齐,泰山移。说书人讲过。
一九三五年十月二十六日,甘泉县劳山关家沟。
红十五军团八十一师二四一团隐蔽集结地,红十五军团徐军团长正在给两位团长下达作战计划:要求他们必须在正面的山头坚守半个小时,我军主力就会从两面山头和敌人背后发起总攻,来他个前堵后截,南北夹击,把敌人包围在不到十公里长的窄小的山沟里而聚歼之。徐军团长严肃地说:“如果敌人在你团正面突破,我们这次战役就要落空,那就要杀你们脑壳的。第一枪是发起总攻击的信号,要掌握好。不能过早暴露目标使其展开;也不能过迟,让敌人通过你团防线而进入甘泉。”他又告诉两位团长:“这次战役是围城打援,你团南翼(右翼)是你师二四三团和游击队,他们正在围攻甘泉城。你团北翼是二十六军老三团,截击敌人后路的是二十五军,不使敌人退回延安城。我们要消灭的敌人是东北军的一一零师。”最后徐军团长问:“这是一场大仗,一场硬仗,你们有没有信心打好?”团长立即回答:“有!”。
这边布置完战斗任务,徐军团长赶到八十一师师部,详细询问各方面的准备情况,最后,他把牛幺娃叫出来对贺师长说:
“这是我新收的警卫员,名叫牛幺娃,现在归你指挥,有重要情况他可以当我们之间的通讯员。”
“好!”
他侧身拍打着牛幺娃厚实的肩膀:“有没有问题?小牛同志!”
“没得问题!”牛幺娃纯朴地道的四川口音逗得首长们哈哈大笑。
下午两时许,战斗打响。
霎那间,天昏地暗,枪炮声震得地皮跳起三尺高。东北军一一零师他们久经战场,装备优良,拼死杀出一条血路,抢先占领东西两座山头,倒把二四一团压在川谷间三面受敌,形势非常危急。我二营攻占了东山头,我们组织几次冲锋,可西山头一直无法攻下。贺师长在师指挥部看见这个危急的形势,马上命令师警通连、侦察连跟他冲,去拿下西山头,并特别吩咐牛幺娃紧跟在他的身后,听他的指挥。
说实话,牛幺娃刚端起枪第一次上战场打仗,心里的确有些怵,子弹擦着头皮飞过,他会本能的缩头趴在地上。贺师长见他这个样子,知道他是第一次上战场,特地告诉他:
“小牛兄弟,你跟着我,我站起来冲,你也冲。我卧倒你也卧倒,明白吗?”
“明白,师长。”
贺师长他们奋力冲锋,近一个小时,才占领西山头,把敌人压到山谷里,解除战场的危险局势。徐军团长要求他们坚持半个小时的战斗,却打了三个多小时。战后,牛幺娃跟着贺师长在伤病员里见到栾连长,他的腹部缠满绷带。贺师长走上前去,握住他的手:
“栾连长,你重伤也不下火线,是我们的英雄”
贺师长转身给牛幺娃介绍说,在战斗中,栾连长的肠子被敌人的机枪打穿流出来,他用绷带缠住后继续带领战士们冲锋,直到战斗胜利结束。牛幺娃想起自己胆小害怕,觉得惭愧不如。他拉着栾连长的手,尽是愧疚地说:
“栾连长,以后打仗我跟着你!”
“小牛兄弟,你莫着急,这次你是第一回打仗,将来你也会成为大英雄的!”
(本节中的文史资料摘选自百度《追忆劳山战役》)
回来后,牛幺娃更加刻苦训练打枪,他主动要求下到连队。正是直罗镇战役的前夕,徐军长安排他到红十五军团的七十五师。
十一月二十一日凌晨三时许,直罗镇西南面山头,牛幺娃和他的战友们埋伏一天一夜。尖刀般的寒风,划破他们单薄又破烂的军服。肚皮下压的是冰冷僵硬的雪地,背上盖的全是鹅毛般的大雪,有很多从南方来的战士小腿和脚都已肿烂化血脓水,可他们全然不顾。拂晓时分,前方枪声大作,牛幺娃和他的战友们有如饿虎下山,朝镇子中宿营的敌人猛扑过去。山谷里杀声震天,仿佛天塌地陷般。
东北军一零九师的敌人遭受到如此突然的打击,惊慌失措,恰似没头的苍蝇,到处乱撞。牛幺娃冲在他们连队的最前面,敌人就像“软?柿子”,不经打。扫射,倒一大片。牛幺娃他们冲到面前,马上跪地主动缴枪求饶。有部分顽抗的,他抡起枪托,左冲右打,上劈下扫,学着王板斧的招式,打断他们的手脚,他的周围成了“无人区”。牛幺娃杀得兴起,打烂三把枪,最后,从地上捡起第四把枪,又朝前冲锋。
直到二十四日上午,牛幺娃他们把敌师长牛元峰仅余的五百人包围在直罗镇东南土寨,牛师长眼看突围无望,举枪自杀。至此,红军大胜。牛幺娃和他的战友们欢呼雀跃,四处清点敌人送给他们的“豪华大礼”。牛幺娃看着他的那些战友,身材是那样的矮小瘦弱,打起仗来却赛过雄狮猛虎,真不知道他们的那股力量平时蕴藏在何处。
能跟他们同生共死,是我的幸运。牛幺娃终于找到属于他的“大家庭”,如释重负。
他回到军团部,徐军团长表扬他,说他变成了敢打敢拼不怕死的真正的红军战士。后来,牛幺娃和他许多战友分配到红一方面军,再几经调配,牛幺娃调到红四方面军第三十军的八十八师二六三团。
一九三六年十月二十四日半夜,靖远虎豹渡口,二六三团驻地。
“牛幺娃!”
“到!”
“命令你作为先遣队第一支队队长,强渡过河,抢占对岸敌人阵地,接应我大军渡河。”
“是!保证完成任务!”
团长给牛幺娃下达命令,他干脆有力地回答。
中国工农红军的“宁夏战役计划”打响。
牛幺娃他们分乘四只皮船,仗着夜色的掩护,四十多分钟后,达到河岸。他吩咐把手榴弹三个一捆,捆了近二十多组,命令王连长从左侧攻,他从右侧攻。
“把捆好的手榴弹全部给我”牛幺娃的力气大,扔得最远,“等我扔的手榴弹炸完,我们就往上冲。”他转身命令他的队员。
他站起来,把这二十几捆手榴弹扔进敌人的工事里。马家军防卫的人还没回过神来,就被炸得四肢分裂。牛幺娃他们乘势猛攻,仅半个小时左右,占领马家军的河岸防守阵地。先遣队快速清理战场,巩固阵地。走到拐角处,前面过去十个战友,这时倒在地上的人堆里有个敌人撑起半个身子,端枪要射击过去的队员,牛幺娃见状,不敢用枪打,他摸出衣袋里的石头,“嗖 、嗖”飞石打断他的手腕,再大步上前,挥枪托劈断他的双臂。他们坚守阵地,直到第二天团部成功渡河,把河防工事转交给后续部队。
“牛队长,给我们说下你飞石头的那个功夫嘛。”趁战斗间隙,牛幺娃的队员们缠住他,给他们讲他练功的事。
“这个真的没得啥子稀奇地,只要你力气大就行。”牛幺娃老老实实地说。
十月三十一日,牛幺娃从团部接受最新任务,要求他带领一个营消灭前方被马家军骑五师围困的三个据点,打通大部队前进的通道。
第一个据点是座城堡,只有城门这个进出口。查看完地形,牛幺娃他们确定作战方案。他亲自率两个连队带十几个炸药包,趁黑悄悄隐蔽前进埋伏在城门口,其余的打掩护。牛幺娃命令把五个炸药包堆放在一起,另五个备用。
“轰隆”火光冲天而起。城门炸开,牛幺娃带领他的连队暴风雨般冲进城堡。手榴弹“开路”,机枪步枪紧跟其后,有很多正在睡觉的敌人枪都来不及拿,就遭收拾。牛幺娃冲在最前面,跟敌人开始拼刺刀,“白刀子进,红刀子出”。那些敌人本来就没有防备,加上心慌意乱,即使拿着枪,手也在抖,牛幺娃扯掉刺过来的枪,举起枪托砸他们的脑袋。折手臂,劈肩膀,冲胸口,他“肆无忌惮”地大力施展那套“断臂功”法,半个小时后,他的身旁已是四、五十具残缺不全的尸体,前面的敌人见到他,马上跪地举手投降。牛幺娃这阵子“疯狂”冲杀,整个活生生“赵子龙”再现,不仅马家军的人吃惊害怕,就是他自己的红军战友们都惊诧不已。
“营长,你这是什么功夫,打人就跟切菜砍瓜一样?”他的战友们扭住不放,非得要他说个子丑寅卯来。牛幺娃见实在是拗不过去,只得实话实说:
“这是我从小练的断臂功,蛮简单的,有空你们都可以学。”
第二个据点是在村子里,敌人把骑兵部队安置在村子中间的大瓦房内,经过化装侦察,牛幺娃决定来个里应外合。
“我们扮成送马料的农夫,接近敌人骑兵的马棚。等天黑,我们就放火点燃马料场,你们见到火光,一连、二连从东头打,三连、四连从西头打,我们在里面朝外打,来他个东西夹击,中心开花,打死他个狗日的。”牛幺娃下了作战命令,信心十足。
傍晚,牛幺娃带着两个排长,装了满满的一马车草料,小心翼翼地来到敌骑五师三营的马棚,卸完草料,还热情地帮他们收拾马厩。挨到天黑,牛幺娃走到角落,点燃大堆干草,即刻,火苗窜起十多米高,滚滚黑烟冲天而起。战马嘶鸣,四下乱跑。敌人要找马,又要自己逃命,混乱不堪。这时,村子两头枪声响起,牛幺娃明白是他的部队打进来。他回过头命令跟他进来的战友:
“冲!打出去!”喊完这句话,才发觉他们是赤手空拳,身边什么都没有,原来他们怕敌人搜索露陷,枪和手榴弹都没带。
“抄木棍!”牛幺娃折断拴马的柱子递给两位战友,自己扯根长约四米多,大海碗那么粗的木棒,高声吼叫着冲进敌人中间。
相比他抱四、五百斤重的石磨盘而言,这个木棒在他手中就像根面条。他学着“震天镖局”肖铁棍的样,举棒直接打敌人的脑袋和肩膀,敌人的刺刀无法近他的身,横扫,直劈,左摆,右撩,面前的敌人是“一片一片”的倒地。他们也吓呆了,没见过这么打仗的,纷纷抱头鼠窜,各自逃命要紧。没多久,牛幺娃和他的战友们就把这个据点的敌人拾掇得干干净净。等牛幺娃的部队赶到第三个据点时,敌人早已是闻风而逃。
这三仗打下来,马家军知道红军里有个拼刺刀以一当十的“神人”,就连牛幺娃自己的战友们,对他都是敬佩不已。对于他本人而言,这三仗彻底改变他的个性,变得坚毅,果敢,无所畏惧。
“报告师长,牛幺娃到!”牛幺娃在他们八十八师指挥部门口大声报到。
“哈哈,是牛幺娃同志,你这个四川娃子还真的不简单哦,就是当年的‘猛张飞’嘛!”熊师长快步迎上来,握住牛幺娃的手,大声地夸奖他。
“没得啥子的,比起栾连长他们我还差得远”牛幺娃听到熊师长这样说,倒显得局促不安。
“经军部和师部研究决定,提拔你为团长。今天晚上十点钟以前,率领你们团一定要赶到一条山地区,坚守阵地,保护我军总部。”熊师长以异常坚定的口吻给牛幺娃下达命令。
“是!保证完成任务!”牛幺娃挺直腰板,举手行礼。